首頁 > 銀光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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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我可以控制自己,是因為我知道我是什麼,我沒有抗拒,我接受我原有的模樣。」

  里昂盯著她,再看向他,露出了伸長的利牙。

  「我是人,也是獸。」

  他伸長獸化的手,展示利爪,然後一根一根的收回堅硬的指爪,一根一根的讓它們從獸爪,變成潔白有力的手指,完全收縮自如。

  他看著那奮力掙扎著維持人形的少爺,輕鬆的把牙也收回,碧眼如翠,閃著精光。

  「我們強壯、敏捷,而且善妒,你的野獸選擇了她,所以才無法離開她,你不可能逃開的,我們的本能會一直驅策你回來,回到她身邊,保護她、佔有她、扞衛她,趕走所有試圖覬覦她的異性。」

  知靜赤紅著眼,震懾的瞪著那個金髮的男子,一時間無法接受他所說的話。

  「所以,你才會失控毀了玲瓏閣,那兒的主人,不會放過你的,對方能逮到我,就一定能抓到你。你應該趁還來得及的時候完全獸化,順從你的本能,和另一個自己取得妥協,你必須釋放、接受自己,然後你才能真的掌握這一切。你一定要這麼做,否則你的野獸遲早會取而代之,屆時你將會因此發狂。」

  里昂緊盯著他的眼,一字一句的道。

  「讓她看看你的模樣。」

  ***

  里昂走了。

  但他說過的話,仍浮游在空氣中。

  讓她看看你的模樣。

  銀光沒有動,只是靜靜站在他面前,背對著他。

  那沉重熱燙的呼吸,就在耳邊,他灼人的體溫幾乎像是貼在身後。

  她不想違反他的意願,所以一直沒看他,不仔細看他,可是她好害怕,怕他會就此離開,再也不回來。

  即便里昂說,他不可能辦到,他逃不開,可是她清楚他有多頑固,她知道如果他可以選,會寧願發瘋,也不願傷害她。

  所以她深吸了口氣教轉身,可他卻嗄聲開了口。

  「不……」

  那聲音,好低沉、很沙啞,像是硬擠出來的一樣。

  他很痛苦,她知道,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所以她沒有動,只道。

  「你知道,里昂是對的。」

  他低垂著腦袋,緊握雙拳,感覺指爪,陷進掌中,扎出了血。

  「不。」

  那輕聲但堅定的拒絕,像把刀,狠狠的插在心上。

  她環抱著自己,強忍著傷心勸說:「我知道你是什麼,我看過,小時候你發作時,是我在照顧你的。」

  他知道,他記得,所有的一切都鮮明如昨。

  一開始,他覺得她是個麻煩,只是個責任,是個他不得不遵守的承諾。

  直到那一天,他小小的銀光為他擔心、害怕。

  別說、別說……別和其他人說……

  我不說,我不會說的。

  也不准……和老爺夫人說……

  好,我不和爹娘說。阿靜不讓我說,我就不說。

  你發誓。

  我發誓,絕不說,絕對不和第二個人說。

  他記得她舉著手指天畫地的起誓,記得她用那柔軟又溫暖的小手,一次又一次的替他擦去汗水,一次又一次的替他來回奔波,她捂著他的耳為他摒擋雜音,守護了他一整個晚上,幫他保守著秘密。

  那時他還以為,可以就這樣一直待在她身邊,那時他還以為,或許一切都是幻覺,他只是發了燒,只是發燒了,才會以為自己和別人不同,才會認為自己即將變成了怪獸。

  苦澀湧上心頭,上了喉。

  「不……你不知道……已經……不同了……」

  她只看過那一次,只知道他的眼睛會變色,知道他的毛髮會變長,會發高燒,她不知道之後發作的時間,間隔得越來越短,每一次發作,他都變得更多,斑斕的毛皮、伸長的肌肉、暴出的爪牙、扭曲的臉孔——

  讓他即便想欺騙自己,也沒有辦法。

  他不敢讓她看,他不想讓她看。

  所以他總是離開,一再離開。

  「我不在乎你是什麼模樣。」熱淚,湧上眼眶。

  風又起,揚起她的發,讓那烏絲,拂過他的頰,引誘著他,讓他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他閉上眼,感受她的發,吸取她的味道,記憶她,刻畫她。

  「我會……傷害你……」

  他靠得好近,更近了,那嘶啞的聲音在她耳畔輕響。

  她斬釘截鐵的道:「不,你不會,不會的,讓我幫助你。」

  她是如此堅定,這麼確信,他想相信她,多麼渴望能相信她。

  可他不敢相信自己,那傢伙說的沒錯,最近幾次,他已經開始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不記得的時間,越來越多、越來越久。

  而那一夜,他在江畔恢復成人形時,身上確實有著血。

  人的血。

  好腥,很腥。

  他當下,很想轉身就走,走得遠遠的,可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是他最後一次能回到鳳凰樓,最後一次能好好看看她,最後一次能靠近她。

  而且,已經那麼近了,他都已經入了揚州。

  所以,他回來了,回來看她。

  他以為,可以再看一次,一次就好,就多幾天也好,怎知道——

  深深的吸口氣,他張開嘴,坦承道。

  「我不能……冒險……」

  粗嗄的字句,痛苦的在耳邊低回,緊抓著她的心。

  她又氣又疼又惱,含淚咬著唇問:「那你為什麼要吻我?為什麼?」

  看著那在身前微微戰粟的小女人,他喉頭緊縮,多想為她擔著一切,多想將她擁進懷中,他甚至已經抬起了手。

  但他的手,已成了獸的爪,長毛斑斕,帶著尖爪。

  她粉嫩的肌膚如此無瑕,他可以看見,淚水盈在她眼角,就要落下。

  她是他無法觸碰的光。

  他不該碰她,不該吻她,卻沒辦法不這麼做,當她那樣看著他,當他那般渴望,他無法抗拒觸碰她,趁他還可以的時候,趁他還是人的時候,趁她還當他是個男人看著他、渴望他的時候……

  她是他的光,是他每回陷入混沌的黑暗時,唯一引領著他回來的光。

  但他僅僅只是存在,就會傷害她。

  他已經無法再控制自己了,他甚至無法輕易讓手再立回人樣,無法拭去她的淚,無法擁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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