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揚聲羞嚷。
就說了,她家公子根本拿她當「小廝」看待,說起這種姑娘家身子的私密事,他臉不紅、氣不喘,理所當然又理直氣平得很。
嗚,好歹也顧及一下她的臉面嘛……
被她突如其來一嚷打斷話,陸芳遠負手立在上方石階,挑眉模樣有些無辜。
「我……那個……我先把公子換下的衣物抱回去,公子慢慢散步,慢慢回去,我、我快快走!」丟下話,她飛也般躍下石階,逃得很快。
望著石階下那道逃開的姑娘家身影,他的眉淡淡斂下。
這些年,她的髮色轉變,黑中帶深紫,那色澤在月光下更能分辨……跑開時,她束起的長髮在身後飛甩,紫光流動,風中盪開她髮絲是的香氣,夜合花的氣味。
她在夜晚綻開、香氣最濃時的花叢裡打滾,弄得滿身、滿發皆是郁馨,而她自個兒似平沒察覺……
六個年頭了嗎?
他需要再多些時間。
若再養她兩年,等她滿雙十了,該是最好的時機。
在那之前,他會耐心等待。
濕發被山風吹得坐干,他長衫虛貼著修長身軀,眉宇間複雜得近乎無情。
迎風踏下石階,夜風張揚,他行步緩慢,試圖擺脫無意間沾染上的那股夜合花香……
第4章(1)
將懷裡一團衣物攤開,外衫、中衣和用過的棉布稍作整理後,擱在公子寢房臉盆架旁的小籃裡,明兒個一早會有僕僮過來收去洗滌。至於公子的貼身衣褲則暫時放在她房中臉盆架邊,那是她的分內活兒。
當年搬進「空山明月院」,見公子留下裡衣、裡褲自行清洗,她當時滿腔熱血直想回報他,很自然地把他當爹那般伺候,爹在世時,她洗爹的衣物,如今追隨公子,公子是她的主子、她的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洗公子幾件裡衣、裡褲算得上什麼?
分置好之後,她終於坐上榻,看著那碗老早就放在她榻邊小几上的鹿血。
端起碗,深吸口氣,她強迫自己含進一口嚥下。
那年她雪崩遭埋,七日後重見天日,全賴公子將一方「血鹿胎」剝碎餵食。
她之後才曉得,那是塊千年珍藥,可遇不可求,公子費盡千變萬苦才從域外血鹿牧族那兒弄到手,結果……整塊全被她吞食,連渣都不剩。
剛得知實情時,她內疚到哭出來,很害怕很害怕怕自己搶了小姐的靈藥,以為那方千多「血鹿胎」是公子特意為小姐求來的,但公子卻對當時尚臥榻將養的她徐徐笑,再三勸慰又再三保證,他說,她絕對沒搶走誰的藥,至於能讓小姐變得身強體壯的藥材也已找齊,只是最重要的一味藥引還得慢慢養,只要有耐心,假以時日定有大成。
再深吸一口氣,雙手捧碗,硬著頭皮連吞三大口,吞得她眉心發皺。
不行不行……快嘔出來!
她娃娃臉揪成小籠包,很費勁調息,要真嘔出來,公子絕對會去取第二碗鹿血,她不喝,他肯定要強灌。
所以打死都不能吐!
活埋於雪中七日,公子說她小命雖被「血鹿胎」吊活了,但畢竟不是習武之人,因從未練氣,無真氣護身,而寒氣又連著七日逼侵,多多少少滲入骨血裡,因此每遇女子月事,氣血皆虧,情狀較尋常人嚴重許多,就必須飲足一大碗鹿血。
他說,「血鹿胎」融進她體內,時不時有鹿血滋養,方能保她氣足命長。
公子說什麼,她都聽。
公子要她做什麼,她都做。
所以儘管她自覺身強體壯,與那場雪崩發生前沒多大差別,甚至因為習了武,五感變得更敏銳,身手更加矯捷,但公子要她飲鹿血,她飲了便是。
每月就這麼一次,咬咬牙便撐過去了,至少能讓公子安心,而唯一感到抱歉的……就是圈養在居落內的幾頭純北冥品種小花鹿,因為她,它們每月得輪流放血,可沒少受過苦。
第三次深深吸氣,她仰頭把剩餘的鹿血全灌完。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既腥又稠的血液滑過喉頭,落進胃袋,她丹田處有熱氣彙集,熱力透至指尖,比浸在溫泉池內更能行氣。
當陸芳遠回到「空山明月院」,跨進自己的寢房,再從相連的小門步入她的房內時,就見她已乖乖灌完鹿血,擺出一臉要哭不哭的可憐模樣。
他打開桌上茶籠蓋,從茶壺中倒出小半杯水,朝她走去。
杯子湊過來時,樊香實張嘴就喝,灌了水,沖掉口中黏稠感,她喝得有些急,嘴角都弄濕了,水滑到下巴。
「喝慢些。」陸芳遠連歎氣都靜靜的。
她抓起衣袖隨意拭過嘴角,揚睫看他時,眼神有些哀怨,也有幾分認命,跟著悶聲從矮拒裡取出一條厚長棉布,對折成兩層鋪在自個兒榻上。
她脫鞋上榻,讓腰部以下的地方壓在棉布上,剛躺好,陸芳遠已拉來收在榻內的被子為她蓋上。
他凝視她,看得她頰面微暈才沉靜道:「再喝個兩年看看,兩年後該也養得差不多,到那時若不想再喝,不喝便是。」
樊香實不由得挑高秀眉,暮氣沉沉的表情陡然發亮。
「公子說真的?!真的可以不喝了?!」士指緊抓被子。
他帶笑領首。「只要這兩年養得再好些,自然不需再喝。」
「好!就、就再兩年……公子,我努力!」
有期限總比遙遙無期來得強,她不想像小姐那樣,成天被盯著進補、喝藥,連想出去騎騎馬、透透氣、散散心都得跟公子抗爭再抗爭。
思及什麼,她眼珠子一溜,興奮語氣回復尋常,慢吞吞問:「公子,今日『武林盟』請人來訪,是不是因『五毒教』又在中原惹事?」抿抿唇。「公子前陣子應『武林盟』所求,連續解掉『五毒教』幾種獨門配製的大毒,後來就發生有人夜探咱們『松濤居』……公於是否覺得這事跟『五毒教』脫不了干係,事情混沌未明,所以才一直不讓小姐外出?」以往小姐要出去走走,吵個兩、三次公子總要答應,但這一次吵得頗久,直到今兒個鬧凶了,公子莫可奈何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