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夜合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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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公子立在她的土炕前,將坐在炕上直掉淚的美姑娘摟住,一隻大手慢騰騰、來來回回撫著姑娘家的長髮和背脊。

  曾經也有人會在她掉淚時摟著她安慰,溫暖的氣味、溫暖的胸懷……她想起爹,心頭發熱,沒來由嗆上一口酸氣,惹得鼻酸眼也酸。

  她想拔開眼不去看,兩腳卻給釘在原地似的,然後,她瞧見年輕公子溫淺一笑,衝著她笑,那抹笑也靦靦腆腆,還朝她眨眨眼,像似請她多包涵……

  這會子,她臉蛋還不熱得燒紅?

  回過神來,她胡亂揮手兼搖頭,表示不介意。

  想請他們自便,只是屋裡就這麼點大,她要避都不知避哪兒好,轉身正打算溜到外頭,還沒來得及開門,已聽年輕公子在她身後徐慢道——

  「菱歌別哭,瞧,小姑娘笑話你了。」

  「我沒有!」往外溜的小身子陡然頓住,車轉回身,小腦袋瓜搖得更賣力。

  美姑娘終於察覺到屋裡有其它人,驀地直起身軀離開男子懷抱,猶含水氣的麗眸匆匆瞥她一眼後隨即調開。

  美人的那一眼一晃而過,樊香實不及看清,只覺對方掛淚的側顏楚楚動人,儘管冷冰冰不好親近,卻很惹人心疼。

  「我、我沒有笑話誰……」她抓抓耳朵,小聲再辯。

  聞言,年輕公子清朗笑開,他正面轉向她,有禮地拱拱手,道:「在下姓陸,陸芳遠。這位是在下的師妹,姓殷。我師兄妹二人長居北冥十六峰,是『松濤居』的人,因今晚不及趕回居處,這才冒昧打攪,多謝小姑娘行此方便,收留我二人過夜。」

  「很方便、方便得很啊……我、我知道公子是誰,我見過的。」

  陸芳遠眉峰略動。「我們見過?」

  「半年前,北冥十六峰的狼群跑下山,幾處山谷裡的小村遭狼群攻擊,很慘的,那時『松濤居』派了十多名好漢來援手……公子當時也在,還設陷阱誘捕了不少狼只。」說著,她害羞一笑,這次改抓抓額上劉海。

  「原來如此。」陸芳遠點點頭,柔聲問:「還未請教尊姓芳名?」

  「我叫樊香實!」她大聲報上姓名,眸子彎彎的。「算不上什麼芳名啦,但我爹說,我這名字叫『香得實在』!」

  陸芳遠怔了怔,不禁笑出。

  「好啊,你叫『香得實在』,我叫『香氣遠播』,很是緣分。」

  樊香實眼珠一轉,意會過來了,也跟著咧嘴笑。

  只是上門的這一雙貴客,公子很和善,美姑娘很冷若冰霜,公子與她笑談之際,美姑娘根本懶得多瞧她一眼,僅抿唇靜坐,極不開懷似的。

  這樣的美人兒如珠如玉如寶,生出來就是受人呵疼的,見她蛾眉不展,誰瞧了都要心疼。

  樊香實深吸口氣,趕緊討好地揚聲:「這屋裡、屋外我天天打掃整理,很乾淨的,公子和姑娘盡可放心待下,只是小了些,得委屈你們將就將就……對了,那兩匹大馬,我讓牠們窩在屋後小穀倉裡,那穀倉與灶爐只隔一面牆,灶火一起,整面牆就暖了,不會挨凍的……啊,我來煮茶吧!櫃裡還有些茶葉,先喝杯熱茶暖暖身,晚些咱們吃山菜豆腐片肉鍋!呵呵,牛嬸那天才讓小牛哥走了大半時辰的路,送來好幾顆鮮白菜,我還擔心吃不完,這下子倒派上用場嘍!對了,還可以烤些青梗餅和山薯……」

  小姑娘喃喃說個不停,邊說邊動,忙著翻箱倒櫃找茶葉,忙著燒水煮茶,忙著找出最好、最乾淨的茶杯,穿著襖衣的身影像只忙著採蜜的小蜂,在屋裡東轉西轉。

  她頰紅紅,眼眸湛光,有客到來,她是真歡喜,歡喜到沒能察覺那雙男女此時暗暗交會的眼神。

  陸芳遠嘴角噙笑,目光淡淡從那抹忙碌小身影上收回。

  他俊顏微側,迎上師妹那雙水眸,那眸底隱含責難和探究,對他又惱又恨又莫可奈何一般。

  他渾不在意,只輕輕又笑。

  *

  小屋的主人很能幹,年歲雖小,還是個小女兒家,但似乎什麼事都難不倒她。

  準備過冬的主要糧食全放進大缸中凍起來,如豆腐、年糕、豆包、青梗餅等等,可隨吃隨取。幾顆大白菜埋在雪層底下,能長保鮮甜與水分。連肉類也是,當初是邊沾水邊冰凍,吃的時候僅需敲掉外層的冰,裡邊的肉依然新鮮如初,毫無風乾變質之相……托小姑娘之福,上門叨擾之人有碗熱騰騰的山菜鮮肉湯暖胃兼暖身。

  用完飯,樊香實將一壺在炕孔上燒熱的水倒進木盆裡,盆中有幾把細雪,熱水一注入,雪立即融化,她蹲在屋外,就著一盆子溫水洗滌碗筷。

  天色早已暗下,雪地卻映薄光。

  地上一抹拉長的影子無聲靠近,靜靜吞沒她的小身子,她覷見了,於是慢吞吞揚睫,衝著那俊雅公子笑了笑。

  「殷姑娘睡下了嗎?」

  「嗯。」陸芳遠頷首,面容沈靜。

  「那就好。」她吁出口氣。「我瞧她吃得好少,神情懨懨的,如能好好睡上一覺,應該會好些。」

  「是啊。」仍點點頭。

  「她是病了嗎?」這話很隨興問出,一出口,樊香實就有些後悔。

  她不是愛探人隱私,而是這兒總她一個,離得最近的鄰居是牛嬸和大牛、小牛哥他們,那也得走上大半時辰的路才能到,入夜之後,真只剩她獨自窩著,以往還有爹相依為命,爹不在了,還能有誰?

  今晚寒夜客來,屋裡添了幾分人氣,更何況來的人還是……還是……唉,她一顆心跳騰歡喜,話未免就多了啊!

  「師妹沒病,只是身骨天生弱了些,易感倦乏。」他聲音不疾不徐,似沒留意到她的窘態。「今日她幾是在馬背上待了一整天,這時節也才秋初,外頭竟已天寒地凍,她自然累極,等睡足了,或者胃口就能轉好。」

  明明天生體弱,怎麼還在大冷天裡往外跑?嗯……為什麼呢?

  她好想問,但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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