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夜合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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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碗筷已洗滌乾淨,她起身將用過的水倒掉,看著沉沉的天際,道:「這陣子的天候確實好古怪啊!我爹說過,咱們這兒的山峰常是一時有四季,同個時候,山谷可能是夏天,溪水潺潺,綠葉茂密;一往上爬,能瞧見山坡百花盛開,彩蝶亂舞,野蜂忙著採蜜;若過了山腰,又是不一樣的風景,那兒風大,能把滿林子樹葉全掃落;再往峰頂上去,就全是萬年雪。總之是春夏秋冬,一口氣全包含了。」

  「一時有四季啊……然,現如今無論山谷或峰頂全被大雪覆蓋,誠如你所說,天候確實古怪。」他淡淡道,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看向天際的側顏。

  「是啊是啊,公子也這麼認為,那就不是我多想了。你瞧——」她突然舉起一臂,遙指天際。「公子瞧見了嗎?」

  第1章(2)

  他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遠天處,一團巨大黑雲盤踞。

  天幕暗沈略帶幽藍,那團巨雲則成真玄之色,以旋風騰躍之姿懸浮於穹蒼上,如漩渦生於天際,要將十六雪峰盡數吸吞般。

  「亂雲橫渡……」她輕聲一歎,眉兒有些擰了。「那時也是這樣的。」

  「那時?」

  「大半年前,狼群無端端衝下山的那時。」她看向他,眉間憂色仍在,嘴角卻揚了揚。「那陣子,天際也常是橫著一大塊黑雲,古古怪怪的,阿爹就說,要出事的……」她咬咬唇,眸光斂下。「……果真應了爹所說,真出大事,那群狼少說有上百頭,也不曉得怎麼聚在一塊兒,真應了爹說的呀……」

  他走近,影子罩住小姑娘身子。

  見她低頭不語了,他舉掌輕覆她頭頂心。

  「你爹呢?你話裡三句不離他,怎地不見樊大叔?」

  她頭頂發燙,心口發燙,全身皆燙,只因他輕輕、輕輕的一覆。

  呼息聲過濃,她勉力克制著。

  熱力往眼眶裡送,她用力眨眸再眨眸,眨退那股熱浪……原來,還是太軟弱,以為獨自一個也能過活,哪知別人小小送暖,她就快支持不住,尤其是面前這位公子,隨便一出手便能誘發什麼,她真想撲進他懷裡,想圈抱他的腰好好哭一場,想跟他說好多、好多話……

  內心翻騰到最後,她抬起小臉,指著不遠處的兩座墳靜靜道:「……我爹半年前過世了,墳頭在那兒,就埋在我娘親墳邊。」

  是他之前瞧見的兩座墳。一座已舊,另一座較為新些。

  半年前嗎?他靜默了會兒,收回復在她發心的手,嗓音溫柔略啞,問:「樊大叔的死,跟那時狼群闖下山有關,是嗎?」

  小小腦袋瓜一抬,卻不看他,那眸光平放在他胸前,翹長睫毛如同小扇,密密濃濃。「嗯……」低應一聲,她點點頭。

  夜風來回穿梭,冷颼颼的,她像似打了個寒顫。

  她發抖的模樣落進他眼裡,倔強中卻透股可憐勁兒,說實話,頗惹人心疼。

  他是心疼她,小小年紀,小小身子骨和小小的力氣,要和這天地掙一口氣確實不易,她越是犯強,往後要面對的難關怕是只會多不會少,既知如此,倒不如就跟了他。

  跟在他身旁,衣食無缺,他願養她,只要……她乖乖順從他的意思過活。

  「你雙親皆已亡故,這世間,僅剩你孤身一個。」

  那聲音聽起來宛若歎息,像在可憐她……樊香實驀地深吸口氣,抬頭挺胸,咧嘴掛上大大笑容。

  「是啊,沒爹沒娘、沒兄弟沒姊妹,就我一個了。」

  原想裝灑脫混過去,哪知一襲寒風當頭掃來,抬頭挺胸頓時變成縮頸抱臂,她挲挲雙手,扭著鼻頭忽然打出一個小噴嚏。

  「……唔,好冷啊,公子快進屋、快進屋,別凍著嘍!我再到小穀倉那兒巡一眼,穀倉裡圈了一個小角落養雞呢,大公雞、大母雞,好幾隻小雞仔,還有公子那兩匹大馬,都不能挨凍啊!」

  丟下話,她畏冷般縮著頸子跑開。

  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小身影消失在屋牆另一邊。

  負手靜佇,屋前雪地上的頎長身軀像座雕像,他俊龐面無表情,黑墨墨的瞳眸如探不出底端的深潭,冷然不具光采,盡掩心思……

  *

  一刻鐘後。

  樊香實剛替一窩雞鋪好厚厚一層乾草,外頭傳來馬蹄雜沓聲。

  她急忙跑出小穀倉,一瞧,眼前景象讓她陡地頓住腳步,怔在原地。

  小屋前來了十多騎人馬和一輛馬車,為首的是一位蓄著短胡的中年漢子。

  那人翻身下馬,大步走向長身而立的陸芳遠面前,厚嗓持平,道:「公子,我把咱們的人手全召回了,半數以上已遣他們先回『松濤居』,另外拉來一輛馬車,是替小姐準備的。」

  「和叔是看到我沿途留下的記號,才尋到此處?」陸芳遠淡淡問。

  「是。全因看見公子所作的記號,才知小姐已被公子找著,但雪勢時大時小,公子留下的記號有些被掩住,因此多費了些時候才趕到,請公子原諒。」

  「無妨。」陸芳遠笑了笑,面龐忽地一側,朝她看來。「幸好有這位小姑娘仗義相助,給我和菱歌做了頓熱食,還把暖炕讓出來。」

  瞬間,眾人目光齊齊會聚過來,連十來雙大馬眼也一同瞪過來一般,樊香實雙眸瞠圓,臉一紅,不由得小退半步。

  被喚作「和叔」的中年漢子精目炯炯,望著她正欲說話,此時,屋門讓人從裡邊打了開,美人身披白狐裘倚門而立。

  「和叔,原來……你們也來了……」

  殷菱歌幽喃一聲,隨即抿唇不語。

  她剛從暖炕上爬起,雖自個兒裹上白狐裘,這一開門吹了風,眨眼間玉臉又凍白,不禁輕咳起來。

  陸芳遠旋身去到她身邊,托著她的肘,一掌拍撫她的背。「瞧,自個兒都照顧不好,真放你離開,走得出北冥十六峰嗎?」

  和叔緊接著道:「小姐,公子已在域外拿到那味珍藥,他一回到北冥,聽到小姐離家出走,馬不停蹄又奔出來尋您,都好幾夜沒交睫睡下……您就隨咱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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