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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1)

  兩年後

  夏季的北冥山風如活潑少年郎,爽朗且愛嬉鬧,剛在林海裡湧動,一下子已吹到年華剛滿雙十的姑娘腳下,作弄般翻動姑娘家淺色夏衫的衫擺。

  「哪,拿去,阿實可端穩了,別灑出來。」管著鹿園子的祁老爹遞來一隻碗。

  樊香實兩手掌心在淺色夏衫上擦了擦,擦去手汗,這才小心翼翼地接過祁老爹手裡那碗新鮮鹿血。

  「瞧你,真不中用,臉糾成一團做啥?」祁老爹搖搖頭歎氣。「放心,咱抓著小鹿動刀放血,手段是利落得不得了,你方才不都瞧見了嗎?那口子開在鹿只後腿,小小一道,放完血立即幫它們裹傷,不礙事,不痛的。」

  「老爹又不是鹿,怎知不痛?」她癟著嘴嘟囔。

  「咱說不痛就不痛,你這丫頭還有話啊?!」祁老爹挑眉瞪人。

  「老爹,我真不想喝……」瞅著那碗鮮稠鹿血,一向身強體壯的她開始反胃。

  「唉,這事你跟公子說去,老爹作不了主,唯一能作主的就是請你喝酒。」

  公子要她做什麼,她都做的,但公子要她飲鹿血一事,她每個月都得刁難自己一次,這住事實在痛苦。

  再有啊,她記得很清楚,兩年前公子曾經說過,要她再飲鹿血兩年,倘是她狀況大好,便可終止這項折磨人的「差事」……她現下壯得像頭牛,氣血充足得很,不必再飲了吧?

  唔……無論如何,都得跟公子談個一清二楚啊!

  「實丫頭,你就忍忍吧,公子要你飲鹿血,肯定有他的道理。嘿嘿嘿,說到底也是因為心疼你啊,若換作別人,且瞧公子願不願意去心疼?」

  聽這話,她心跳促了促,氣息一濃,幾要不敢去看祁老爹那雙帶笑的眼。

  她想,這兩年她和公子之間的那點變化,即便自覺藏得隱匿,可好像也瞞不過居落裡的一些人,尤其是幾位火眼金睛的「老臣們」。

  她張口欲言,喉頭如被堵了,啥都說不出。

  幸好祁老爹沒想為難她,話鋒忽地一轉,要她乾脆當場把鹿血喝了,說是長痛不如短痛,咕嚕咕嚕一口氣灌完了事。

  ……她很想,但沒辦法。

  這碗鹿血剛離生體,仍帶微溫,此時腥氣猶濃,她……她再如何勉強自己都無法吞下一口。

  離開鹿園子,她端著碗慢吞吞爬上石階回到主屋,原打算先回「空山明月院」,慢慢飲過鹿血,再慢慢調息練氣,當然,還得在榻上多鋪兩層棉布,今夜或明日一早,她的月事差不多該來了……

  午後日陽灑在她臉上,淡淡溫柔淡淡涼,她臉皮卻微微竄熱。

  行到議事廳前的迴廊時,有人從裡頭走出,是一男一女。

  樊香實一愣,因若依大管事符伯的安排,今兒個公子應是清閒一天,不會有客來訪才是。

  此時一雙男女從議事廳內走出,她下意識揚睫,覷見廳裡公子的身影……也就是說,公子剛與這雙男女相談過,他們是臨時到訪的客人。

  既是來訪「松濤居」的客人,她自然得讓道,由對方先行。

  捧著碗,她退到一邊,背抵著廊柱站立,淡垂細頸等待那雙男女通過。

  突然間,那年輕女客腳步一頓,一雙美眸朝她瞥來,直勾勾瞪著。

  「流玉,怎麼了?」攙扶著那少女的黝黑少年郎緊聲一問,如電的目光循著少女的視線朝她射來。

  樊香實竟呼息一緊,腳底陡然生寒。

  發生何事?

  她、她身上有什麼不對勁嗎?

  這惑地瞪大雙眸,她迎向那少女的注視,卻聽對方微顫嗓聲道——

  「師弟,她、她……她身上有血鹿氣味!」

  樊香實聞言愕然,忽又笑了,把碗端得高高的。「你是聞到這碗鹿血吧?」

  名喚「流玉」的姑娘沒回答她的話,甚至瞧也不瞧那碗鹿血一眼,一張小臉白得全無血色,只嚅著蒼唇虛弱低喃。

  「師弟……她、她身上有那股血味,我嗅得出,那人該是把那東西餵給她……原來竟用那種法子養她在身邊……」

  樊香實見對方快要暈倒的模樣,心裡原有些急,卻又被那黝黑少年激迸銳光的眼神看得倒退一步,整個背緊緊黏著廊柱。

  威肋感陡然湧上,很莫名其妙,她忽覺自己是塊上等香肉,正被貪婪覬覦。

  對方要出手了!對她出手!

  她察覺得到,一顆心提到嗓眼,雙眸圓瞠。

  電光石火間,一道青影瞬間挪移般佇立在她面前,是公子!

  公子拿修長身軀和寬闊肩背將她遮掩,讓她避去對方那兩道似要撕吞她的目光,只不過他這舉止雖似隨意,但劍拔弩張的氛圍卻不減反增。

  無語。

  對峙著,誰都未再多說一字。

  樊香實聽到那黝黑少年郎一聲冷哼,眨眨眼,已見那人扶著病姑娘未掉,她偷偷從公子身後探出臉,恰見那少年回頭,對方目光直勾勾逼壓過來,就瞧她,只瞧她,儘管已隔開一段距離,仍教她膽顫心驚。

  直到那雙男女走出視線範疇,她才吁出口氣,壓下驚愕問:「……公子,出什麼事?他、他們是誰?」

  陸芳遠轉過身,嘴角淡抿,垂目看她,神情一如平常,彷彿方才任何事皆未發生。他目線往下移,停在那碗鹿血上,見她十指扣得緊緊,緊到指尖都泛白,不知她是否受了驚嚇,抑或擔心鹿血要溢出來?

  「給我。」他淡淡道,攤開一手,見她動也不動,只傻乎乎望著他的掌心,他忽地一指挲過她微翹的鼻頭,再道:「把碗給我。」

  「啊?噢……」她回過神,臉紅紅,舉案齊眉地交上那碗鹿血。

  她還想說話,陸芳遠一手持碗,另一手已探去握住她的柔荑,拉著便走。

  「公子?!」樊香實再次變傻。

  這兩年,她與公子雖已這般要好,但便如夜合之花,白日拘謹收束,在夜晚時分才在彼此懷裡綻開體香,甚少在大白天且又是大庭廣眾之下有親匿舉止,此時被他牽著手,走過長長迴廊與蜿蜒的青石板適時,一路上已被七、八位居落內的人撞見,她雙頰火熱,與公子相黏的手心更是熱到泛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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