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夜合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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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但是……只能說她體內「奴性」難除,聽到那聲「阿實」從他嘴中喚出,她仍抿著唇瓣,然鼻中已細細哼了聲當作回應。

  他似笑了,手從她額上、頭頂撤下,五指為梳,理著她微髦的髮絲。

  「若是往後我逼急你了,你盡可報復在我身上,可以打我、捶我、掐我、咬我、啃我……所有你能想到的招數,我都樂意奉陪。」

  樊香實再次陷進「此公子非彼公子」的困惑中。

  她氣息稍濃,想從他膝上挪開頭,長髮卻被壓住。

  內心氣惱,她依然閉眸,偏過臉不肯看他,卻道:「身為北冥『松濤居』的公子,既與中原『武林盟』交好,就應該行正道,出手要光明磊落……」內頰與唇上受傷,一說話,免不了碰觸傷口,她眉間微蹙忍著痛,慢慢又擠出話。「……你怎能偷偷使毒?這樣跟『五毒教』有何分別?」

  然而,她沒等到回應。

  男人梳理她長髮的指仍有一下、沒一下慵懶動著。

  到底是她沉不住氣,她轉正臉容掀睫瞧他,恰是望進他熠熠生輝的瞳底,似乎她願意質問他、指責他,比什麼都好,比遠遠從他身邊逃開、視他為陌生客要好上百倍、千倍、萬倍。

  樊香實心頭莫名一燙,本能欲再撇開臉,秀顎已被扣住,他的手勁輕柔,姿態卻是不容違拗。

  「『捻花堂』眾人圍攻我一個,她們就夠正派、夠光明磊落嗎?她們得慶幸,我使的僅是迷毒,中毒者昏迷兩個時辰後自會轉醒。」他一頓,深深看她。「再者,我行事本就偷偷摸摸,光明磊落是裝給別人看的,你難道不知?」

  他話中似帶自嘲,樊香實益發看不透他。

  話說回來,她哪來本事看透他?

  眸底不爭氣地發熱,既轉不開頭,只好來個眼不見為淨,可是她剛閉韶眸子,他的指同時挲上她的唇瓣,惹得她不得不再次瞠目瞪人,而眸底儘是戒備,身子亦隨之繃緊。

  他沒有更進一步侵略,只是眉字間略沉,低聲問:「為什麼不告而別就離開『松濤居』?」

  「不行嗎?」她口氣逃釁,一顆心暗暗跳得飛急,畢竟從未用這樣「大不敬」的語氣對他說話。

  他不把她的虛張聲勢放在眼裡,只道:「你跟著你的小牛哥走,曾想過跟他在一起嗎?」不等她答話,他瞳心晦暗不明,沉靜又說:「可惜晚了。我暗中跟了他幾日,見他與一名嬌美姑娘有說有笑,態度親匿,你想指望他來成全你,怕是不成。」

  樊香實自然知曉,那美姑娘不是巧兒還能有誰?小牛哥走到哪兒,巧兒總跟著,長輩也都慣著她、由她去,況且雙方都談婚事了,小倆口黏得更緊。

  只是被他這樣揪出來說,她滿嘴不是滋味。

  「我的事又干小牛哥什麼事?我的事也、也不子你的事……」她咬牙,呼息略急,好半晌才勉強穩下,幽幽道:「為何不能離開北冥?你說過,我並未賣身給『松濤居』,我若想走,誰都不能攔。」

  「倘若我不讓你走呢?」他淡淡問,簡單的字句卻透出乖戾。

  「你不能攔我!」

  「我偏就要呢?」

  「你、你不能攔我,沒有這種道理!」說到最後竟一陣氣虛。

  「是嗎?」

  樊香實一驚,臉色白了白。

  她雙手揪著衣襟,衣襟底下,他適才替她抹上的藥膏仍滲香泛涼,他的手勁、他叮嚀的語氣、他注視那疤痕時的眼神,在在都如此溫柔……他為何要這樣待她?大費周章追她來此,對她既蠻橫又懷柔情,為什麼?

  她當真不懂啊……

  亂雲橫渡、亂雲橫渡……那些如絲如絮、如綿如雲的隱晦情緒,如此紊亂,又蠻行在他眼底,盤據不去。

  「……你就不能……不能饒了我嗎?」這疲憊求饒的聲音是她的嗎?

  聞言,陸芳遠沉默不語,優美的唇抿得發直。

  淚水一時間湧出,浸潤樊香實的眸子,她忽而扯唇笑,那樣的笑,像似被自己的淚嚇到,有些手足無措,於是只能笑了,嘲笑自己也掩飾不安,那模樣竟格外惹人心痛。

  「為什麼非得這樣不可?你讓我走,這樣不好嗎?」

  她吸吸鼻子,試著跟他進理。

  「能服侍你的人多的是,小肆、小伍他們手腳伶利,腦子好使,你隨便挑都能挑個比我好、比我盡責……如果是因為……因為我這具身子……」霞過雙腮,她表情靦腆且嘲弄,仍笑著,倔氣地抬手抹掉眼淚。

  「如果是為了我這身子,比我嬌、比我美的姑娘多了去,如果你願意,想要什麼樣的姑娘不成?我有什麼好?我長得僅是周正,根本不美,你非得把我扯在身邊幹什麼?」她小心翼翼潤著傷唇,努力調息,努力把欲說的話盡情道出。

  「……我知道,小姐當年離家,你心裡一直很傷,可是她過得挺好,不是嗎?那個封無涯待她是真心誠意的,那樣就好,不是嗎?你……你當真喜愛小姐,心上有她,見她開心快活了,不管她跟誰在一塊兒、身處何處,她快活,你也該快活,不該是這樣嗎?」

  一下子說太多話,她閉閉眸壓下似要再起的暈眩,深吸口氣,費勁將滯悶的胸房充得飽飽的,再徐慢吐出。

  「公子啊……」

  她忽而輕喚,那聲「公子」讓陸芳遠凝住似的心神陡然一震。

  這是自他們重逢後,她首次開口喚他公子,近乎以往討好親匿的語調,不再是毫無干係的陌路人。

  原來啊原來,竟是這麼渴望聽到她口中吐出那個稱謂。

  他定定然看她,拇指揩去她眼角清淚,讓她幽喃般的聲音靜靜滑進耳中——

  「公子其實不再需要阿實了。」

  思緒略頓,他一會兒才聽懂她所說的,斜長利落的雙眉微糾。

  樊香實抿唇,臉蛋慘白中透虛紅,淡淡彎了嘴角。

  「那年公子和我之所以在一塊兒,一是我真心願意,真心想要,另一原因是,公子那時難,過需要有人陪著,而那個人最好是完全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當時你身邊這樣的人就我一個,我想要你,你也就順了我……可是現在的你已經無事了,只要公子願意看清……看清小姐她過得很好,所以你該替她歡喜,心裡不難過,也就無事了,你已不需要我在身邊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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