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好心一點,饒過她吧,可以嗎?
她倦極般合掩雙睫。
四周寧靜。
男子無語。
這讓她心神稍稍一弛,模糊暗想,他也許正思索她的話,考慮她所說的。他會放過她的,如果他能想通的話。
突然間,她上身被樓住,抱起,貼近一副精實寬闊的胸膛。
男人的心跳近在咫尺,僅隔著胸骨血肉,每一聲皆清晰叩進她耳裡,那心音便如他的嗓聲,慢吞吞帶著讓人著惱的悠然。
「阿實,你說對了一些事,卻說錯了好多事。其中錯得最離譜、最急需更正的是,你說我心上有菱歌……」略頓,他的唇湊得更近,氣息吹拂她的嫩耳。
她的身子不禁輕顫,感覺他將她抱得更緊。
「阿實,我心上沒有她。本以為有,後來才明白,我根本誰都不愛。」
一個吻,落在她細柔的鬢角。
「所以,我心中從來就無誰。你可聽明白了?」
第14章(1)
沉緩溫柔的語調,說著無情的話語,樊香實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心上無誰。
也就是說……他心上無她。
雖是早已瞭然之事,親耳聽他說出,胸中仍會緊縮到痛。
她動了動,欲離開他的懷抱,他卻將她摟得略緊些,緩緩又道:「我在你身上養著那些心頭血,養了長長的八年,原以為一輩子派不上用場,但封無涯卻把菱歌送回『松濤居』……與其說養心頭血是為了菱歌,還不如說是為我自己。阿實,我就是這麼自私自利,凡事皆想合自己意思,什麼道貌岸然、皮裡陽秋之句,說的就是我這種人。」
她螓首不安分地挪抬,他大堂輕按著,不讓她妄動。
他低笑了聲,繼而道:「所以我對你下手,那是我養了許久的東西,拿它來醫治菱歌僅為實現多年前的預謀,長年來的心血得到回報,有了一個答案。阿實,我內心該有多歡快,你能猜得到嗎?」
樊香實不再扭動、挪蹭了,她挨著他溫熱的身軀,用力、用力吸取他身上的氣息。
她的心在一次次磨礪中變得堅強,既柔軟卻也堅強。許多時候,事情真相的確醜陋無比,但她可以去記住那個待她很好的公子,記住曾有的心動和慾念,那些很真,半點不假,她內心清楚。
「公子願意說這些話,不再騙我、瞞我……這樣很好……」喉頭堵堵的,她略吃力才把話說出。
陸芳遠又低笑一聲。「好。從此不再騙你、瞞你,那你跟我走,回『松濤居』。」
這次他沒有阻止她抬頭。
樊香實帶傷的臉容惶惑不安,眸光閃爍不定,突然間意會到,他們說了那麼多話,她仍未問出他非要她回「松濤居」的意圖究竟為何?
他還是笑,眼中如盪開漣漪的湖心。
她明知道這男人可能又想使「美男讓」引誘她,但知道歸知道,她一時間竟挪不開眼,氣息變濃。
「阿實,你說,如果一個自私無情如我的人,有朝一日動了情,心裡住進一個人,將會如何?」
她無法答話,不明白他欲探知什麼,可是卻莫名其妙口乾舌燥,只能怔怔望著他,怔怔地聽他再道——
「如果是我,我想,倘是心裡那個人不喜愛我,我必會使盡辦法讓她無我不可。若是她逃了,開心跟著別人一起過日子,那我仍會使盡辦法要她回心轉意。如果我放手,她是快活了,我卻暗自孤傷,這樣是不行的……阿實,你說我這種人惡不惡?」
她張口,無語,頰面的虛紅濃實了些,真是由血肉裡透出。
陸芳遠面龐沉靜,語氣亦靜。「是了,我算不算惡人對你而言沒多大差別,你說的,我心好,你喜歡,我心惡,你也是喜歡的。」
她整張臉脹紅,紅得快燒起來似的。
如今再想否認早就晚了,她坦然得很,只是被他挑出來說,不臉紅也難。
她垂下眸睫。「……那、那阿實希望公子有朝一日真能動情,能遇到很好的姑娘,而那姑娘也是喜愛你的,兩情相悅,那樣才好。」
她腰身忽又一緊,兩人上半身貼得幾無空隙,害她雙眸不禁瞠圓,直勾勾對上他那雙微瞇的深邃長目。
「如果我說我已經——」他眉峰陡蹙,似察覺到什麼。
咻——
一道銀光穿透窗紙射入!
陸芳遠闊袖略揮,那道銀輝「咄」地一響改而插在床柱上,是一把菱形飛刀。
「是江寒波……」她認得那刀,在「捻花堂」時,她見過江寒波練這門暗器。「公子!」她一抓沒能碰到他的袖角。
陸芳遠身影極快,眨眼間已竄出四合院北屋。
樊香實耳中嗡嗡亂響,但此時此刻要她乖乖安置在榻上根本不可能。
她蹭著身子下榻,胡亂將衣衫理好,鞋也沒穿便跟著衝出去。
被帶來這裡是午時左右,此時外頭已黃昏,除蔽的四合院內掀起一場武鬥。
一身玄黑的少年纏著那抹藍青色身影鬥將起來,前者擦擦狠辣,渾不怕死,誓要拚個玉石俱焚一般,後者步步為營,以靜制動,慣以四兩撥千斤化去危勢。
樊香實扶在門邊細細喘氣,欲制止卻不知如何是好,急得一顆心都快嘔出來。
尤其見到江寒波不要命的打法,她更急了。
江寒波武功雖好,卻非公子對手,這一點他自己肯定也清楚,卻還是一股腦兒豁出去,拚得雙目發紅,狀若瘋漢。
姊姊別對他生氣……
唉,他總怕我活不成……
腦中閃過李流玉那張臉,彷彿也聽到那姑娘略受苦惱的笑歎。
他們師姊弟倆的感情實在是……實在是教她既羨慕又嫉妒,讓她不知不覺亦牽掛難放,讓她也不由得苦惱笑歎。
院子裡武鬥的兩人,佔優勢的那一個漸漸失去耐性,寬袖大揮,將少年震飛出去,接著飛身竄近,五指成掌欲下狠招——
「住手!」
陸芳遠耳膜陡震,腦中亦震,那震盪透進血肉,震得他不得不懸崖勒馬,在千鈞一髮間硬是咬牙沉氣撤下掌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