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夜合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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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揪緊青衫,一直往他胸前淌淚。

  抱住她的人就如以往那樣輕撫她的背、她的發,很疼很疼她似的。

  他用下顎溫柔地摩挲她發頂,好聞的氣息包圍她,然後有無數輕吻落下,憐愛般落在她濕漉漉的腮畔和紅通通的耳際。

  他俯下頭,側臉吮住她的小嘴。

  她到底抵杭不了他的男色,嗚嗚咽咽,還是讓他的舌鑽了空,在她檀口中肆虐,將她徹徹底底吻了個遍。

  咄!

  驀地一響,乾淨利落,微震耳鼓。

  於是,她左胸劇痛!

  那痛來得太突然,直直狠扎進去!

  她驚駭瞠眸,齒關不禁一咬,死死咬著他下唇,口中立時嘗到血氣。

  他的臉離她好近、好近,長目幽深,一瞬也不瞬地凝住她。

  她搜尋他面龐五官,什麼也看不出,只有墨羽般的長睫微微顫著,只有兩丸千年古井般的眼仁映照出她苦笑模樣。

  她鬆了齒,放開他的唇,眸光緩緩往下挪移,就見左胸上刺入一根鋼針。

  她認得那根娃兒小指般粗細的鋼針,那是他黏身藏於袖內的兵器,比刀利落,比劍靈動,那年在厚厚雪層底下,他曾用那根鋼針救過他們倆。

  所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嗎?

  「這樣很好……有始有終……挺好……」她極想笑,真的。自從前天夜裡弄懂了一些事之後,她總想笑。

  雙膝一軟,身軀如斷線傀儡,她倒進他臂彎裡。

  他唇傷似乎頗嚴重,一絲鮮血淌至顎下,她顫顫抬手觸摸他的頰、他的顎,抹掉那縷血紅……不知是否她觸覺出了問題,竟覺他臉膚一下子變得好冰,方纔還熱燙不已,現下卻發涼一片。

  望著,她掀著唇,每個字都牽扯了那抹劇痛,卻執意要問。

  「公子……我……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喜歡過我?是真心的……不是騙我、蒙我,是真心的那種……有沒有……有沒有……」她眼神渙散,等不到她要的答覆,一股兇猛的力量抽走她的神魂,讓她意識跌得非常之深。

  她暈厥過去。

  男人橫抱她,朝煉丹房疾馳。

  他神色平靜,近乎無情,然而心長在他身上,疼了痛了,滯悶著、難受著,全是如人飲水,只有自己清楚。

  第11章(1)

  一股溫熱從胸中抽離,那裡血與氣,那裡她的,卻是人家借她心房養成的。

  她下意識提氣想挽留那注血氣,但溫熱終失,她氣洩神散。

  到頭來,還是虛空一場。

  竟是虛空一聲……

  她在虛空中找到自己,似夢境又非夢境,她不管,直朝前奮力而行。

  「你走開,不要跟來!」

  樊香實回頭對那青衫男子揚聲嚷嚷,霧太濃,濕氣沉重,她的衫擺與鞋子彷彿濕透,每踏出一步都覺黏滯難行。

  那男子身影漸漸行近,不理會她的阻遏,霧從他臉上散開,清美面龐曾是她最喜愛的……唔,即便現下,她仍是喜愛啦!

  「你還要什麼?我把該還的還清,不欠你了,你別跟著我!」她生著氣,卻沒學會如何這他大發脾氣,只曉得自個兒氣自個兒,頂多鼓著雙腮瞪人。

  「別走遠了。」男人這麼說,嗓音幽柔,望著她的眼神無比專注,像似只看著她,不論發生任何事,只願這樣看著她。

  她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目光,頭一甩,轉身再走。

  面前依舊大霧茫茫,她不知身所何在,不知該走往哪裡,但無所謂的,只要走得遠遠,把那抹青衫影狠狠甩開,那便好。

  或者這是她的陰間路。

  她嗅到夜合香氣,有花香一路送,她亦頗為安慰。

  她忽而回眸,身後已無人,霧氣重重。

  明明是她要的結果。心中卻悵然若失。但既是陰間路。又怎能讓他跟來?

  攥著小拳頭揉揉起霧的雙眸,她深吸口氣,一回身,陡地驚喘。

  「你、你你……」瞪著那突然擋住她去路的男人,說不出話。

  「我說,別走遠了。我說的話,你不聽了嗎?」他低柔問。

  曾經,他說什麼,她都聽,他要她做什麼,她都做。但,畢竟是曾經。她依然瞠眸瞪著他,抿唇無語,很努力地想擊退不斷竄上鼻腔和眼眶的熱潮。

  「回去。」他道。

  她不答話,選了另一方向想奔進霧中,哪知他似移形換位,她竟自投羅網撞進他懷裡。

  「跟我回去。」

  回哪裡去?哪裡有她安身之到?

  爹娘留給她的小屋早都沒了,而他養她整整八年,她能還的都還上了,能給的全給了,他的地方又如何能待?

  她拳打腳踢掙扎起來,邊哭邊罵,邊罵邊哭,胸房好痛好痛……

  *

  「咦……阿實?阿實,醒了嗎?!噢——娘啊,我的眼睛!沒想到連作夢,你手勁都這麼猛!樊香實,要是醒了,就給你小伍爺爺開個眼,別揮來打去——」

  樊香實皺眉低「唔」一聲,眼皮子終於掀開。

  她仍昏沉沉,滿額冷汗,但此時坐在榻邊俯身望她的這張臉,她認得。

  「小伍……你、你怎麼跟我一塊兒來?你也死了嗎……」

  「少咒我!什麼死不死的?!我活得好好!」的見她神識不清,他也懶得跟她計較,只急急道:「阿實,你是不是惹惱公子了?你被關在這煉丹房後的密室都十來天了,大夥兒問起你,公子只說你得了病,需要行氣調養,所以抓你來閉關……唔,不過現下瞧你臉白得跟塗麵粉似的,真得病了呀?還是中毒?」

  當了多些年藥僮,如今已升格管著新進藥僮的小伍多少從陸芳遠身上學了幾手,他皺皺鼻子猛嗅,沒聞到什麼毒物氣味,遂又把起樊香實的手脈,脈象極沉,不好斷定。

  「哎呀,你到底怎麼了?我是偷溜進來的,這密室開關我還是偷覷公子許久才找著的,大夥兒全等著我帶消息出去……樊香實!別又睡了,你跟我說說話啊!」

  勉強撐起精神,扯唇一笑。「我沒中毒……只是……可能得調養一段時候了……」在那片黑霧中走那麼久、那麼遠,霧一散,怎又回到這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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