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一個星期,實在是受不住內心的焦慮。他臨去時的那一眼,反覆迴繞腦海,深怕再這樣下去,真要失去了他,顧不得母親仍在這裡,深夜悄悄撥了電話給他。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很冷的嗓音從另一端傳來。
「凌晨兩點……」她吸嘴。「因為我媽在這裡,我……」
楊季楚最痛恨的,就是她遮遮掩掩的態度,她在凌晨兩點撥電話來,還不知死活踩他的地雷,修養再好都很難不炸她個屍骨無存。
「那麼見不得人,還打什麼電話?」
「不是的,季楚,我可以牽著你的手,坦然地面對全世界,就是沒有辦法面對她,我欠馮家太多太多,我不想要你陪我一起承受罪責……」
「既然和我在一起,那麼罪無可追,不如就斷了吧,何必為難?」
「我不是那個意思!」
「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你無法坦然承認我們的關係,那就到此為止,我楊季楚沒有那麼卑微,得遷就一個把我藏起來的女人。」
他給過她機會了,她卻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負,從不知珍惜,他還期待什麼?心灰意冷地掛了電話,他決心不再聽她一言半語。
她怔征然,拎著斷了訊的話筒。
他從不曾掛過她電話,再氣她都不曾。
前所未有的不安湧上心房,隱約意識到這一回,他怎麼也無法諒解她了……
失去他的恐懼,讓她無法再顧及其他,隔日便慌急地到學校找他。
他似是鐵了心,從頭至尾視她如無物,上完課便轉身離開,看都不看她一眼。
「季楚……」
他充耳不聞。
「季楚!」她抬手,揪住他衣角,想留住他的步伐。
他回身冷冷一瞪。「不要在大庭廣眾鬧笑話。」
他聲音好沉,帶著難以抗拒的警告,她怔征然鬆了手。
現在才知道,他生起氣來的樣子有多可怕,不需提高一分音量、也無須口出惡言,只是毫無溫度的冷眸一瞪,就讓人渾身膽寒。
砰!研究室的門,當著她的面一關,賞上一碗閉門羹。
一連找了他數日,他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她,全無氣消的跡象。
但……這只是生氣那麼簡單嗎?她痛苦地閉上眼。明知他在意的是什麼,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深吸一口氣,才剛抬起手,緊閉的門在她敲下前開啟。「季楚,我決定了!如果你——」
「你決定什麼與我無關,不必告訴我。」他抬起左手,讓她看清圈在無名指上的銀戒。
「我要結婚了,請別再來找我,那會讓我無法向未婚妻交代。」
她愕然,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擊給震得無法反應。
想斷得一乾二淨、想證明不是非她不可,但是看著她蒼白如紙的面容,卻沒有想像中的快意。
移開視線,不願再給任何一分關注,說完該說的,他決然而去。
「季楚……」她顫聲喚住他。「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我沒必要拿這種事騙你。」
他是認真的,這一回,不是純粹氣氣她、嘔嘔她這麼簡單,他真的不要她?
「所以,是真的下定決心了?」
倚靠窗邊的身影無意識地把玩著無名指間的銀戒。
「不下決心,行嗎?」他無法預期,未來還會有多難堪,是該趁著還有一點尊嚴,作個了斷了。
這只對戒,原是六年前,預備用來承諾冉盈袖的未來,要她安心去飛,卻沒能送出手。
剛剛在研究室,不經意翻出舊時物,扔不了手,一氣之下倒成了斷情之物,想來,還真是諷刺。
「我一直沒問你,她的上一段婚姻處理得如何?」見他不明顯地一怔,汪詠靚愣然驚喊。「不會吧?你沒問……」
「……她說,不會讓我當第三者。」
於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她必是解決了自身的問題,才敢回來找他。
她曉得他的脾性,若她有膽讓他成為她的外遇,承受那樣的羞辱,他死都不會原諒她。
所以,她不提,他也就不問了,畢競,那不是個愉快的好話題。
「……楊季楚,你真是昏頭了你!」明明是腦袋那麼清楚的人啊!怎麼……
他苦笑。「遇到她,從沒清楚過。」否則,六年前就該醒了,又怎會讓自己落到今天這地步。
「那現在呢?你打算怎麼辦?」話都說出口了,到哪裡找個婚讓他結……她一頓,想起那一日的戲言。
楊季楚回身,目光移向她微凸的肚腹。「如果孩子爹的人選還沒有著落,那麼,我不介意當個現成父親。」
還真的咧!
「楊季楚,你玩真的?」
他是真的被傷透心了啊,才會下這種猛藥,置之死地而後生,斷了所有的念想,讓自己完全沒有回頭路可走。
是啊,這不就是楊季楚嗎?性情看似溫潤如玉,事實上,真要狠起來,比誰都要剛烈決絕,連對自己都毫不留情。
「小靚,我們都是同樣的人。」他們太像,同樣在一段感情裡死心場地,以為等待歲月換得來幸福,卻一再被辜負。
傷得太重,痛得太沉,這輩子已經沒辦法再有一顆完好的心,開始另一段感情,那麼倒不如就這樣,放棄愛情,換來知己,也免得傷人傷己。
「如果你真的確定……好,我奉陪!」他楊季楚都敢了,她有什麼不敢的?商場女強人,氣魄不輸人。
他是認真的。
電話拒接、不肯見她……所有與她相關的,全斷得乾乾淨淨。
幾次站在他家樓下,看著他和另一名女子同進同出、呵護備至。
他不肯讓她介入的私人領域,卻願讓另一個女人涉足——一個無須設防、可以安然交託真心的女人。
這樣,她還能再說什麼?
看清他是鐵了心要與她了斷,她如果夠識相,就不該再纏惹不清,徒增困擾……反正、反正一直以來,她帶給他的也只是屈辱,他又何必為她承受那麼多不會平的漫篤與罪咎……
算了,算了……
她閉上眼,將臉埋在圈起的臂彎裡,一遍遍催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