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著擠進沙發來,看了一下,也手癢一起研究。
「你不要鬧啦!毛線快打結了。」他根本就是來鬧場的。
玩了一陣子,他覺得無趣了,倒頭往我腿上一躺,無聊地玩起毛線球。
「你不是想睡?先去睡啊,我還要再研究一下。」都十一點半了,這人的生理時鐘比灰姑娘還准。
「我等你。」
這只無尾熊,八成是沒有尤加利樹可抱,睡不著。
我放下鉤針,低頭瞧他倦懶的神情,頰容無意識蹭著我大腿的舉動,勾起我幾近愛憐的情感,想笑、又有點心酸酸。
人都還在身邊呢,我就已經開始思念,真捨得放手讓他走嗎?
「平常工作已經很忙了,幹麼突然想學打毛線?」
「奧地利應該很冷吧?」我凝思了下。
他一臉困惑,不太理解前後兩句話要怎麼兜起來。
我伸長手,抽出壓在毛線教學書籍下的物品,遞給他。
「這是羅勃特先生替你寫的推薦函,你再找個時間回學校申請歷年成績就可以了。有了業界知名人士的推薦函、再加上你在校的優異成績,要申請到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入學資格,我相信不難。」
「等等、等等!我什麼時候說要去讀了?」
「你不想嗎?」
「想,可是不是現在。」
「眼前就有那麼好的機會,現在不去,你想拖到什麼時候?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那些我會打點好,你不用擔心。」
「我為什麼要?」他繃著臉,不甚愉悅。
「別彆扭了,齊雋。」我指尖輕輕撫過他眼眉,化開他深亮的眉心。「你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不要讓無謂的驕傲自尊綁死自己,那很不智。你只需要問問自己的心,你想要什麼?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得到真正的快樂,這樣就可以了。」
我是這麼想的,也希望他這麼想。
這些日子以來,他真的快樂了很多,我的寵、我的縱容,不是沒有代價的,瞧,我換來了他真心的笑容。
原本深逆的眉心,一天一點地化開,他現在,眼底已經沒有初識時的沉鬱氣息了,偶爾還會好心情地鬧鬧我,誰說不值得?就算,要我放手讓他走……
他抿緊唇,不吭聲。
「別以為我是無條件幫你,親兄弟都還要明算帳呢!記不記得我說過,每一筆我都會好好記著,等你將來雙倍還我,我這個債主都這麼相信你了,你難道對自己的還款能辦沒信心嗎?」
他盯著手中的推薦函,久久不語。
「如果我真的去了,那、那你、我們……」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柔聲安撫他。「你不用急著釐清什麼,安心完成你想做的事,在我們之間沒有明確做個結束以前,我都會在這裡等你回來。這幾年,也讓我們好好想想看,該怎麼定義我們的關係,如果到時候,你還是想跟我在一起,我們再來談,這樣可以嗎?」
「你……」他聲音哽了哽,低啞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我在說,我等他,即使沒有承諾,也願意等,等他為我們之間下個定論。
有承諾又如何呢?海誓山盟的愛侶,就一定能保證拴牢對方的心,感情絕不變質嗎?要了,我不見得就能比較安心。
真正的安穩是取決於自己的心態,不是等著別人來給。
我甘心等,也願意等,就算等到了最後,結果不如預期。
第5章(2)
寄出入學申請後,我們也收到學校寄來的面試通知,我挪出時間陪他去了一趟。
一切都很順利,齊雋取得入學資格,只等明年春天,他就可以飛往遙遠的國度,實現他的夢想。
我為他感到開心,心卻莫名地酸楚。
我替他織了一條圍巾,打點所需,將那本為他開立的存摺放進行李箱的最底層,最後看著屋內幾處空下來的角落發呆。
齊雋洗完澡出來,由身後輕輕抱住我。「捨不得我了?」
「嗯。」 酸酸地應聲。我是捨不得,這沒什麼好不承認的。
他扳過我的身子,低頭吻吻我紅紅的眼眶。
「我答應過,不會背著你亂來,你也不可以。」
我被他計較的口吻惹笑。「好。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要多笑一點,你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憂鬱,可以的話就多接觸人群,怕孤單的人就不要一直孤立自己,有什麼事情記得打電話回來——」
他沒等我說完,低頭堵住我的唇。
他離開後的第一天,我下班回來,看著沒有飯菜香的屋子,未開燈的房間,悄悄寂寂,一切都恢復到他未出現前的樣子。
一整晚,過分的安靜,讓我極不適應。
入睡前,身畔缺了偎靠的對象,幾度驚醒。
凌晨三點,再也睡不著。
我爬下床,打開清空大半的衣櫥,拿取一件他穿過的衣物,抱在懷裡。
自從確定成行後,一直蓄在眼底的淚,終於滾落頰腮。
我再也、再也無法漠視那強烈的感覺。
我愛他。
與他在一起這一年的點點滴滴浮現腦海,我一直都知道,這個男人對我而言有多特別,卻沒有一刻這麼清晰、這麼篤定地確定這件事。
我真的,很愛很愛這個男人。
所以,我願意以他的快樂為快樂,用分離換取他實現夢想的機會……那是我愛他的方式。
齊雋……
我無聲喃喚,讓繾綣的情意繞在舌尖,細細品嚐。
開始了等待,才知道那有多難熬。
以往,安於一個人的日子,是因為無所堊礙,而現在,心上有了重量,一個人的日子裡還會有思念、酸楚隨之而來。
有了期盼,會開始一天天數著他的歸期,那樣的酸疼滋味,沒有經歷過等待的人不會知曉。
他離開的第一年冬天,清晨準備出門上班前,我接到他的電話。
約略估算了一下時差,這時候維也納應該是凌晨一點左宕。
「那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睡不著。」他喃喃抱怨。「這裡好冷。」
「幫你打的圍巾呢?」
「圍著了。還是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