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掉手中的香檳,對她勾勾手指。茜希不明所以,推開漂浮托盤遊了過去,原仰按住她的後腦,湊上唇吃掉她還在嘴裡的半顆草莓。
「好吃。」他滿意地微笑。「果然香檳和草莓最搭。」
茜希對他呲牙咧嘴,移回自己的那一頭,而且把整盤草莓一起抱過去,一副挑戰他敢再來搶就試試看的樣子。
原仰把手中的空杯放在旁邊的空位,又對她勾勾手指。
「好,解決完第一個問題,我們來解決第二個。」
「我不知道還有第二個?」她讓草莓盤漂開,滑進他的胸前。
原仰讓她背貼著自己坐著,雙手雙腳在水裡扣著她。茜希喜歡這個姿勢,手調皮地想抓弄某些部位,被他堅定地扣住。
「第二個問題,」蒸騰熱氣讓他響在耳畔的嗓音也顯得低沉許多。「你為什麼從自己的個展跑掉?為什麼不肯邀請親人一起來?」
被他抓在手中的小手僵了一僵。
她低頭盯著水面,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她陰鬱的側臉。
「原仰,我不想變。」直到良久良久,她終於低低地開口。
他的眼神一暗。
「……你不想跟我去倫敦?」
「不,不是那個。」她搖搖頭,飛快瞄他一眼。「是——這個!」
她的手往金燦豪華的浴室一揮。
原仰現出茫然,不確定自己懂她的意思。
「成功。名利。聲望。」她吐出:「我不想變。」
他沉默了一下。「你覺得什麼會變?」
「我不曉得,這就是我覺得恐怖的地方。」她在他胸前轉過身,尋了個舒服的角度,枕在他的肩頭上,近乎輕墜地低語,「你說的沒錯,我跟著我師父見過很多世面,你知道我見過最多的是什麼嗎?」
她挺起身迎上他疑問的眼光。
「是天才的消逝。」她輕聲解釋,「我看過太多因為功成名就而被毀掉的天分。這些年輕藝術家都曾經這麼的有靈魂,然後有一天他們突然一炮而紅,突然發現自己身邊出現各式各樣的誘惑。於是有人浸入酒鄉,有人開始吸毒,有人沉溺聲色,無論是哪一種,最後這些路都毀了他們。世人只記得他們現在看得見的這些藝術家,他們不曉得有多少人像流星一樣,那樣燦爛地發著光,卻一轉眼就不見了。」
她緊緊握著他的手,眼神幾乎是無助恐懼的。
「就連我師父這樣堅強的男人都曾經迷失過,我不曉得……如果是我……我有沒有辦法像他一樣,靠著強烈的意志力將自己拉回正軌。」她輕輕地道。「我很害怕,原仰,我不想變……」
對一個藝術家而言,失去想像力和天分,與失去生命是一樣的道理。
她不想變。
這一刻,原仰的心完全融化。
她想當那個平凡的台灣女孩,老是被家人念只會玩泥巴,不務正業;只需要埋首做自己想做的作品,在自己安靜的世界,愉快而滿足。
如果這是她想要的,那麼他就會給她一個這樣的世界。
「我不會讓你變。」他輕聲地道,「你喜歡安靜的生活,我們就過安靜的生活。我們只發表你想發表的作品,你永遠不需要出席任何個展或接受任何媒體採訪,只要你不想要的話。」
「可是這樣對你並不公平……」畢竟她是他旗下的藝術家,而藝術家是他的事業資產。
「身為一個成功富有的藝廊經營者,我想我負擔得起偶爾寵讓一下我的女人。」他溫柔地吻吻她。「茜希,我只要你快樂。如果那紙合約讓你覺得不舒服,我們立刻把它撕掉——你對我不必有任何義務感,只要愛我就好,那是我唯一對你的期許。」
茜希熱淚盈眶。
「不、不用啦……」她埋進他懷裡,吸吸鼻子。「人家也還是有虛榮心的,只是你要答應我,如果哪天我的尾巴翹太高,我有迷失在成功裡的傾向,你就——」
他等著聽她提出的解決方案。
「——趕快打電話叫我師父來把我揍一頓。」
氣結!
「好。」他吻吻她的頭頂。
茜希繼續埋在他頸窩裡。
「還有,原仰——」
「嗯?」
「我想我現在愛你了。」
那低沉的笑聲,從他的體內一直震進她心底。
尾聲
方茜希看著自己生活了幾年的公寓。
以前老覺得它舊,水管動不動就堵塞,油漆動不動就剝落,現在突然要搬走,反而捨不得了起來。
原仰為她在倫敦找的工作室已經張羅好了,這個週末她就要跟他一起飛過去。
當然他們還會回台灣。他答應每年盡量陪她回來住一陣子,所以他們在倫敦、台北都有住處。只是因為他們住在台灣的期間,他一定也要處理許多公務,包括郵件收發等等,一個有物業管理的社區比較符合他的需要,所以茜希同意讓他另外購置一間房子做為台灣的家,而方婆婆這裡——嗯,真的要搬走了呢!
她有些不捨的摸摸陳舊的傢俱。這些老東西都是當初跟著公寓一起附上的,所以她留在原地,腳邊只有一箱自己的行李。就這樣,即將告別她的舊家。
不過一樓的工作室她依然繼續承租,不然整套設備要再找個新地方可不容易。
「茜茜,東西都收好了?」方婆婆上來探望。
「嗯。婆婆,我把倫敦的地址電話都抄給你了,你要收好。台北的住處,那個原仰挑剔得要命,我也不曉得他要選在哪裡。等地方確定了,我也抄一份給你。」
方婆婆點點頭,眼睛東望西飄,就是不敢落在她身上太久。兩個人都很怕眼睛一對上,別離的情緒便克制不住。
「好啦!那就這樣了,你有空多回來看看吧。」方婆婆拍拍她的手,轉身下了樓。
臨離開前,茜希最後巡一遍公寓。
啊,望遠鏡,差點忘了,得拿下去還楊奶奶才行。
對了,事後證實,「公寓有變態」完全是一項烏龍。那人根本是電力公司來抄表的。茜希想到這堆老人又把人家五花大綁,就忍不住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