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她看著他,不懂。
他不語,俊美的雙眸映上她閃過疑惑的臉。
「你……最近講話都有些打啞謎呢。」她心跳有些快,所幸隱藏得很好。
「真正謎樣的人……是誰?」
他傾身,在她耳邊低吟這句話。她隱約抓住文字,驚得眼瞼輕顫。
※ ※ ※
翌日,湛露得上官紫諭令,全權負責。特選一萬五精兵,進行徹底且嚴密的訓練,更調派三萬老弱及新兵,開始在距離韃靼部不到五十里的地方挖掘大面積的溝渠。
沒人知道這個參贊到底在想些什麼,就算是儲備軍糧不夠而想耕田增加,時間不夠,態勢不對,地點也大大錯誤。但湛露展現出來的,始終是自信與把握,眾兵即使有再多疑慮,最後也只能選擇相信自己的長官。
畢竟,下命令的不是別人,而是聞名軍旅的湛軍師。
數天後,監軍太監到達,所見到的,就是大半士兵不操練,反而跑去掘溝這種荒誕詭異的景象。
「誰能給我解釋?」粉面的吳太監坐在華麗太師交椅的主位,接過自己小廝遞上的熱茶,細聲詢問跟前一字排開的將官。
湛露漠然地睇向這已被雜物所填滿的軍帳。
監軍太監,想當然爾,是東廠的人。簡單來說,其設置目的是監視將領有無作怪。雖然她討厭被人盯著,但只要裝得乖巧點,相信他們也拿她沒辦法。
但,與其說監軍使是來監視將帥、控制軍隊,倒不如說這些官小權高的太監只是來軍營出遊。瞧瞧他們帶的家當,百寶盒、八步床、鑲玉桌椅、糕點香茗,還外加一名廚子。
只聽吳太監尖嗓道:「為啥咱們的士兵都跑去挖土了?」
湛露皺眉,實在不喜歡這監軍太監驕傲的語調。監軍使官位絕對沒有他們高,但權力卻是忒大,若是軍營裡的伺候不合他意,那麼回京後,兵部就會依照監軍使的記錄酌以賞賜罪罰;只要抓把柄寫個將帥意圖謀反,被陷害銀鐺入獄也是極容易之事。
這監軍太監的一枝筆,可以寫死一個大將軍。
湛露跨步,上前道:
「命令是我下的,這不過是作戰前的準備。」
吳太監聞言,將視線調轉於她,問:「你什麼名字來著?」
「湛露。」她回答。
「湛露,你就是參贊是吧?」吳太監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鬥垮兩人。一是上官紫,二是湛露。眸光微閃,道:「你說,這命令是你下的?」
「沒錯。」
吳太監以睥睨的口吻問道:「為何你下如此命令?」
湛露笑吟吟,道:「這是一個機密計策,講不得。」
吳太監明顯不悅,「我不是敵軍。」
「是啊,不過,為求勝仗,還是別洩密的好。如果吳公公有興趣的話,不如自己解答吧,我相信以吳公公監軍的深厚資歷,這麼一點小把戲,難不了你。」她這話說得巧妙,如果吳公公再要他們口頭解釋,那就只是顯示他監軍太監根本沒有評析軍況的能力,最好別插手。
吳太監瞇眼,皮笑肉不笑地自找台階:「也罷。」
「吳公公舟車勞頓,肯定疲累至極,那麼不便打擾了。」湛露不願再交談,就要離開。
氣氛已然不對,其餘將官面色拘謹,戰戰兢兢地出帳。
那吳公公尖溜銳利的嗓音從後輕慢傳來:
「湛參贊,耳聞你治軍嚴謹,小心哪!若有朝一日你犯了軍法,那可也是不得通融的。」
湛露撩起帳幕,回首一笑,道:
「放心,這事兒我比你更加清楚。」
她在放手步出前,看見吳公公的臉孔扭曲了一下。
「你不應該激他的。」上官紫走近她,已從其他副將口中得知剛才的情況。
「就算我不激,他也一樣會找我們麻煩。那不如先貶他兩句爽快些。」她吐舌做個鬼臉。
他一歎,無奈無言。她不僅明知故作,這「給人好看」的固執個性也真是從未變過。
「天色暗了。」他昂首望著黑空,低沉道。
就像是種很自然的意念相契,她上前半步,與他貼肩,稍微停頓了下,還是輕輕拉住他玄亮的戰甲下擺,說:
「軍營裡有個討厭礙事的監軍,能用兵力僅剩一半不到,後援糧草未達,韃靼蠢蠢欲動,我們的士兵卻還在挖上溝。唉!」長長頹歎,道:「真是好慘哪。」
他側首睇著她,她卻滿臉笑意,一點也沒有字句中那樣哀淒悲涼。
湛露眨眼,道:「我猜我心裡想的事情跟你一樣。」
「那麼,你在想什麼?」他揚唇。
「我啊……我在想要用最短的時間,最降低損傷士兵的方法,在這麼多不利的條件下殺出重圍。」她向夜空抬起手臂,凝視著他。
他一笑,出乎意外地反握住她冰涼的手。
「你……的確很懂我。」相識多年,他第一次道出內心話。
她先是訝異地睇向兩人交握的雙手,而後抬頭怔怔地看著他俊美的側面。愛戀之情在胸口發熱,她更抓緊兩人沒有空隙的距離,感受他掌心裡的溫度。
她真的喜愛……她知道自己真的喜愛這個男人……
「上官……」她深吸口氣,「你上一回……」她在意兩人數天前的那次交談,總感覺他也許……也許知道些什麼。
「嗯?」他偏臉瞅住她。
突如其來的心慌意亂,讓她硬生生轉開話題。莫名其妙改口道:「我、我們這樣像不像有斷袖之癖?」
上官紫一愣,隨即用著一種看來很古怪的眼神盯著她,她頓然面紅耳赤。
「你真會胡思亂想。」他搖搖頭,而後走離。
「我胡思亂想的……並不是這個……」她垂首喃喃。摸著自己手心,適才交握的溫存,令她留戀。
別說紙總有一天會包不住火,單憑他們之間長久的互動,和他銳利的觀察,其實如果他會發覺到異樣,也是極為正常之事。況且,她也不是魯鈍之人,多多少少有感覺到他的態度在某些時候和其他人有著微妙的不同,她並非首次有所疑慮,只是這回真的太過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