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紫卻面無表情,只淡淡地對那參將道:
「已經閱兵完畢了?」
參將一愣,戰兢答道:「是!已經在北門集結完畢。」
由於顧忌將領擁兵自重,造成叛變,大明的兵權是兵部在掌握,待要出征之時,才由兵部指派將官掛印帶兵,戰後就歸回各衛所。所以各軍並不跟隨任何武官,直屬朝廷,也因此,彼此就較為陌生。
而那參將馬上敏銳地察覺到一點:這個嚴厲的將軍不喜歡部屬拍馬屁。
將名冊遞上,參將正色報告道:「稟將軍,共有戰兵三千,車兵兩千,左右副將各一人,參將二人,校尉二人,參贊一人。」
上官紫接過,名冊上只有將官的名字。瀏覽一遍後,他意外地「噫」了聲,眉峰緊蹙。
參將以為有什麼錯誤,趕忙推卸責任:「名冊為參贊書寫。」
上官紫只對參將道:
「喚參贊進來。」
「是!」參將鬆口氣退出,慶幸自己夠機靈。
須臾,一將官走進閱兵台,恭敬地拱手道:
「下官湛露,參見將軍。」
上宮紫回過身,沉聲道:「頭抬起來。」
「是。」湛露應聲。
緩緩地抬起臉,和他四目相交,清澈的眼神直視著面前英偉的男子,她的心情可說是相當愉悅的。
三年不見,兩人外貌變化不大,但氣質卻有著細微的差異。
上官紫由沉著少年轉為成熟男人,更加內斂穩重;而湛露,以前那種時而竄出的外放光芒,卻給磨得盡收眸底。
上官紫一見果然是她,眼中閃過一絲說不出來的惱意。
她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若是她的真實身份被發現,屆時是要殺頭的!
「你是如何當上參贊的?」他冷靜不動聲色,以將軍的身份質問。
「稟將軍,下官參加武舉考試,雖名落孫山,卻幸得一位將軍舉薦,於是擔此職務。」她也以部下的身份回答著。
她當真考了武舉?武舉必須驗身才能赴考,不過考場弊病多,武舉又不如文舉,又逢朝廷正當缺人之際,他大概可以猜想她用什麼方法瞞混過關。不過——
「得一位將軍舉薦?」
「是的。那位將軍說過欣賞下官的兵法論。」她挺直背脊。
兵法!他倏地挑眉,回憶起她少時曾被關在藏書閣中大半天,不僅鎮定以對,毫無慌張惶恐,更抱著一本兵法書冊看得渾然忘我。
她有什麼能耐和長才,和她同窗過的他不會不知。她聰明睿智,聞一知十,若非礙於女子身份,她早該入朝為官,飛黃騰達。若她這三年鑽研兵書戰術,那麼就如同對付李二少及沈伯麟那般,這方面定難有人可以贏得了她。
但是,作戰又豈是兒戲?
「你是第一次上戰場?」
「是。」
「那麼,你可知交戰之時風起雲湧,瞬息萬變,如果沒有能力顧好自己,只會成為同袍累贅?」他語氣低沉,略帶嚴厲。
言下之意,是要她認清沙場的血腥與殘酷,殺敵絕非玩鬧,她很有可能受傷或者丟了性命。
湛露以為他只是覺得自己武藝太弱,所以有此顧忌。縱然她騎馬射箭不怎麼樣,但她有足夠的信心不讓自己拖累大家。
「是!」她毫不畏懼,雙眸盯著他,堅定回答。
他只是睇著她認真的臉龐。縱然他覺得荒唐想反對,但既是兵部點召,那麼她就不能隨意離隊。
也許,只要別被拆穿身份……
「啟稟將軍!」又一人進來報告,「眾軍已經在外頭準備好了!」
上官紫指示道:「命令眾軍,即刻出發。」
「遵命!」很快退出。
上官紫從旁拿起頭盔,黑亮的龍虎刻紋熠耀生爪,戴上後更顯英氣逼人。他面向湛露,道:
「你可知我們的敵人是誰?」
湛露望著他,不知為何竟感覺他的眼眸有著隱隱的陰黯。
只聽他沉重的嗓音緩緩道:
「我們將要至遼東,平反民變。」
※ ※ ※
沒想到她第一次隨軍隊出征,討伐的卻是自己國家的子民。
民變?如果國家繁榮富強,百姓安居樂業,人民又何來叛變呢!
出了居庸關,經過遼陽,來到乾冷的東北邊境,軍隊選在靠近民變據地東三十里處紮營。
「傳令下去,眾軍整頓軍備。」上官紫一確定紮營地點便交代道,隨後翻身上了座騎。
校尉問道:「將軍,您要去哪兒?」
他一拉馬轡,揚起沙塵轉向:
「我要親自去勘察情勢。」
「將軍請留步!」湛露喊住他,上前道:「請將軍准許下官同行。」
座下戰駒不停噴氣踏蹄,上官紫瞇眸——
「你……行嗎?」他治軍甚嚴,一律平等,縱然明知她為女兒身,體力大概僅有他人的對半,也不會特別留情關照。
她既同行,就同樣必須承受這種勞累辛苦。
不過,令他欣賞的是,這一路上,她也不曾因為自己和他是舊識就叫苦不迭。
「下官可以。」她家裡有匹馬,上任參贊後,得空就練習,長騎對她來說可以忍受。即使她的騎術和技巧都差強人意,但她擔保過,不會讓自己成為包袱。
他沉吟,點頭。「那好,你來吧。」
她十分欣喜,立刻牽了匹較小的馬。這匹馬是她的新朋友、新夥伴,來遼東的一路上,多虧了它。
她身為參贊,官高一等,所以不用和幾十名小兵們同睡,而是與兩位校尉同帳;應付兩個人比幾十個人容易太多,這大大免去了她之前煩惱被拆穿的可能。
只要鎮定處理,小心謹慎,她相信誰也不會發現。她有把握。
望著前方的英挺背影,她想到某個夜晚,他也曾這樣依著自己的步伐,薄情地將她拋在後頭,害她追趕得氣喘吁吁。
「注意點。」他出聲。
一回神,才察覺他放慢了速度,側首淡睨。
「是!」她趕忙答應,忽而沉思,認為這是個好機會,舔舔唇,正經問道:「請問將軍,為何你決定考武舉?」這是她存在心中三年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