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及此,男孩心頭更是盈滿了喜悅及篤定,頓住的手再度伸出——轉為揪住她的衣袖。
他尋尋覓覓,好不容易才找到如此符合的人選,可不能用拎衣領這種粗魯方式嚇跑了她,更何況,他力氣也還沒大到足以拎起她。
不想面對自己尚未長大成人的頹喪事實,男孩用自信傲然彌補了年齡不足所帶來的劣勢,帶著她堅定地邁開步伐。
「我們走吧。」
「你要跟我回家嗎?」小女孩天真地問。
「我帶你回家。」男孩不著痕跡地糾正她。他可沒說謊,從今而後,端木府就是她的家,而他,是得以掌控她人生的父親。
不疑有他的小女孩用力點頭,對她而言,給了她這堆包子的他已成了世上最值得信賴的人。
「嗯。」她一手捧著包子,一手被他提著衣袖,笑咪咪地隨他一起離去,對自己即將邁向不同的人生完全一無所知。
那一年,他十二歲,她六歲,詭異的父女生涯就此展開。
★★★
一間紅磚矮房外的空地上,聚了數名孩童,他們明顯分為兩派,雙方正起了激烈的爭執。
比較不公平的是,其中一派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小女孩獨自奮戰。
「不准你再說我爹壞話!」小女孩雙手叉腰,抬頭挺胸、氣呼呼地瞪視對手,即使以寡敵眾,一心只想扞衛父親的她也毫不退縮。
「我偏要說咧∼∼」以頑皮男童為首的孩子們完全沒將矮小的她放在眼裡,群起傚尤地不斷挑釁。
「不准說!」小女孩脹紅了臉,齜牙猙獰的表情像是當場要撲上去和他拚命。
男童不但不怕,還朝她扮了個鬼臉。
「我偏……啊——」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小女孩突如其來的攻擊給截斷,嗤笑瞬間變成慘叫。「你咬我?!放開、快放開啦,端、木、艾!你聽到沒有!」
正在換牙的她缺了好幾顆牙,很難造成太大的傷害,但仍痛得男童哇哇大叫,深怕自己被咬下一塊肉。
端木艾才不管他喊了些什麼,死命巴住他的手臂狠咬,即使被對方的掙扎力道撞疼了牙也不鬆口。
「哼哼哼哼哼哼哼!」誰教你要罵我爹!忙著咬人的她發出模糊反駁,狠瞪對方的杏眸裡所熾燃的怒火卻是清晰得無法錯認。
「我的手……」甩不掉她,男童急得快哭了,趕緊朝一旁看傻眼的同伴求救。「快點把她拉開啊!」
其他孩童紛紛回神,上前想要幫忙,但端木艾一見有人靠近,就用張嘴亂咬的攻勢將他們擊退,分心之餘還不忘緊捉住男童的手,只要覷得空隙就又轉回頭咬他,讓他完全找不到機會脫困。
這凌厲的反擊讓孩童們招架不住,有人閃躲、有人尖嚷、還有人不爭氣地哭了起來,現場頓時亂成一團。
「吵什麼?」突然,一道平穩的嗓音輕易地穿透了這場混亂。
聽到聲音,哭的人眼淚硬生生停住,大嚷的人趕緊把嘴閉上,待一看清來人,每個孩子更是像見到鬼似的,原本吵雜的院子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只有端木艾非但沒休戰,反而抓住眼前的手臂更用力咬落,粉嫩嫩的小臉滿是倔強和委屈,不肯看向來人。她不需要人幫,她自己就可以解決,她可以的!
被咬的男童痛到面目扭曲,卻完全不敢吭聲,因為來人正是端木煦,他們剛剛用來取笑小女孩的對象。
這個村莊的土地皆為端木府所有,在場的孩子們家中全是向端木府租地耕種過活,只要見到這地主家唯一的獨生子,都得恭敬地喊聲少爺。
然而讓這群小鬼頭不敢造次的,不是因為端木家的權勢,而是端木煦自然散發的軒昂尊傲,無關年齡、無關穿著,教人由衷地心悅誠服,就連成年人被他無形的氣勢壓制到語不成句也是常有的事。
第1章(2)
端木煦早已習慣這種只要他出現就氣氛僵凝的場面,他也不想徒勞無功地勉強擠笑故作和藹,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平易近人」這四個字永遠都無法套在端木家的男人身上。
只是,今天等著他的陣仗未免大了些。端木煦睇向仍咬著敵手的小女孩,不曾或變的沈冷表情連眉也沒挑。
「艾子?」他輕喚了聲,泰然自若的反應像是她咬著人的詭異場景每天都見得到。
聽到那聲呼喚,小艾子陷入掙扎,最後想要尋求慰藉的委屈戰勝了倔強,她鬆了口,踱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低頭不發一言。
端木煦收緊執握,將她護在身後,冷冽的視線緩緩地掠過眾孩童。
「回去將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你們的爹娘,若是有人顛倒黑白或是隱瞞細節,我會知道,懂嗎?」
毋須出言恫嚇,更用不著高聲斥罵,光是對上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就足以讓這群孩子們雙腿打顫、嚇得說不出話,只能忙不迭地點頭。
從那一張張慘白的小臉確定他們絕不可能陽奉陰違,端木煦滿意地收回目光。
「回家去吧。」
此話一出,眾孩童立刻作鳥獸散,才一轉眼,就跑得一個人影也不剩。
接下來,換她了。端木煦佇立原地,沒看她,也沒說話,只是鬆開了牽著她的手。
這舉動像是一種默契,代表著他不是生氣不理她,而是方便讓她去做其他的事——
「哇、哇∼∼」果然,原本還好端端地站在那兒的她,冷不防地自後撲上,抱住他開始放聲號啕大哭。
小艾子將臉埋在他的背上,細瘦的手臂圈得死緊,方才被眾人圍攻仍未露懼色的勇敢,其實全憑著一股傲氣支撐,當在她最親近的人面前,防備全然瓦解,軟弱和依賴再無隱藏地傾洩而出。
雖然早有準備,那力道仍撞得端木煦往前踉蹌了下,想到背後現在應該已被她的眼淚鼻涕糊成一片,他擰眉,想要叫她別哭了,但嘴唇動了動,最後只能無奈地無聲輕歎。
他該知足了,至少他沒再像第一次那樣,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毫無防備地被她撲倒在地,掙扎著想要爬起的他活像只翻不過身的烏龜,罪魁禍首的她卻還只顧著壓在他身上一直哭,後來還是靠隨從將她抱走他才起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