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了。」
他淡淡地扔下這句話之後,叱喝了聲,馬兒便立刻載著他們一路往「絕命谷」的方向奔馳而去。
第4章(1)
夜深,漆黑的夜幕籠罩住「絕命谷」,山谷中的夜晚格外靜謐,連更夫打梆報更的聲音都沒有。
「如果『日光葉』、『石芙蓉』都沒有效果的話,接下來該用什麼方法來試試呢?」荊御風蹙眉沉吟。
他在書房中翻看著他爹生前留下的許多醫書,直到夜色更深,亥時將近,才返回自己的寢房。
今日將李若兒帶回「絕命谷」之後,他破了她的陣法,解救了被困多時的李肆和丁虹。
接著,他針對李若兒的症狀,取了多種極為珍貴的藥材,為了謹慎起見,他還不假僕人之手,親自煎了一個多時辰的藥。
晚膳過後,他已讓李若兒服下煎好的湯藥,接下來,就只能等著觀察她身子的反應,才能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
倘若效果不如預期,那他就得改試別的法子。
究竟能不能治癒李若兒,坦白說,他暫時也沒有絕對的把握,畢竟那是他從未碰過的古怪病症。
「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找出法子的。」荊御風神色認真,信誓旦旦地低語。
忙了一天之後,他躺上了床,原本打算就寢,但是心緒卻一反常態的相當不平靜。
只要一閉上雙眼,他的腦中就立刻浮現今日李若兒苦苦哀求他救那隻大黃狗的神情。
回想起她臉上的斑斑淚痕,回想起她那懇求的眼神、焦急的淚水……那情景,還真是似曾相識……
荊御風睜開了雙眼,眉心深鎖,眸光晦暗。
今日之事,勾起了多年前的回憶,那段他壓根兒不願去回想的過往……
數十年前,他爹荊紹言是擁有「再世華佗」美譽的神醫,擁有連御醫都曾自歎弗如的精湛醫術,不論再怎麼刁鑽的痼疾,都能藥到病除。
當時,城裡富商的千金何芸芸擁有傾國傾城的美貌,引起眾家男子的熱烈追求,爹也是其中之一。
在那個時候,何芸芸的父親何守義忽然染了急症,命在旦夕,所幸有爹的治療才保住一命。
為了報答爹的救命之恩,何守義便要女兒何芸芸嫁給爹。
然而,何芸芸其實早已有了暗許終身的意中人,但卻違背不了父親的命令,不情不願地嫁給了爹。
爹與娘成親之後,對她百般呵護,努力想要博取她的歡心,但想不到娘卻屢次趁著爹遠行採藥時,和她的舊情人悄悄往來,而且幾乎是從他們成親沒多久之後就開始了!
爹得知這件事之後,既驚又怒,隨後更晴天霹靂地發現娘懷了身孕,那讓爹不禁懷疑娘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親骨肉。
一等胎兒出世,爹便立刻滴血認親,儘管證實了他的確是爹的親生骨肉,但是娘並沒有因此被原諒。
對娘又愛又恨的爹,將她軟禁在樓閣之中,不許她踏出半步,娘成日被關在房裡,情緒激動又憤恨。
自幼,他就是聽著爹和娘的咒罵長大的——他聽著爹不斷地詛咒女人的絕情寡義,聽著娘歇斯底里地咒罵明知道她並不愛卻硬要娶她的爹。
娘的舊情人聽聞此事之後極不忍心,在他五歲那年,趁著爹遠行採藥時悄悄駕了馬車前來,重金買通了看守的僕人,將娘給救走。
想不到,那時爹因故提前返家,正好撞見了那一幕。
為了怕娘又被逮回去,他們倉皇地駕著馬車逃離,想不到卻在半途因為天雨路滑,整輛馬車失控地翻覆,墜入山谷。
隨後追去的爹親眼目睹了那一幕,情緒為之崩潰、發狂。他恨極了娘寧死也不願留在他身邊,更恨那個該死的男人。
他恨得連他們的屍首都不願意去尋找,不願意讓他們入土為安,要任由他們曝屍荒野!
從那一日起,爹就待他極為嚴苛,除了教他醫術之外,還請來他的至交好友——江湖第一高人杜劍心教導他武功。
只要他稍有出錯,肯定會換來一陣嚴苛的責打與咒罵。
不僅如此,爹還一再訓誡他不許對任何人動感情,尤其是女人。爹不斷地告訴他——愈美的女人就愈是禍水,當她們知道你的在乎時,就會利用你的感情來傷害、背叛你!
為了不讓他步上後塵,爹偏執地要將他訓練成一個冷漠寡情的人。
還記得八歲那年,他在路上撿到一隻小黑狗,孤單寂寞的他,想要豢養那隻小狗,可爹非但不許,甚至要他親手殺了它。
他壓根兒下不了手,便偷偷將小黑狗給放了,想不到卻被爹逮了回來,狠狠地將那只無辜的小狗兒摔向牆壁。
那時他抱起奄奄一息的狗兒,哭著求爹救它,就像今日李若兒哭著求他救大黃狗一樣。
可是,爹並沒有救它,眼睜睜地看著狗兒斷氣,而他則被爹處罰三天三夜不准吃東西。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發誓不要讓爹知道自己在乎什麼、喜歡什麼,更不要讓爹看出他的情緒。
爹對他此後的表現相當滿意,然而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也從此有了道永遠跨越不了的鴻溝,直到七年前爹過世,他竟掉不出半滴眼淚……
一抹沉痛的光芒自荊御風的眼底掠過,但他很快地揮開胸口的那股抑鬱之氣,不許自己繼續沉溺於過往。
「本以為自己早忘了那些事情,想不到……竟還記得這般清楚……」他自嘲地低語,隨即硬是抹去腦海中不愉快的記憶。
然而,李若兒忍疼安撫大黃狗的情景卻清晰地浮現腦海,那畫面彷彿烙在他的心底,怎麼也揮之不去。
他閉上了眼,眉心皺得更緊。
由於過去的那些經歷,這麼多年來,他一向對女人沒太大興趣,更從不曾讓哪個女人擾亂過他的心緒。
可這回,卻因為李若兒而破了例。
他無法控制地想著她羞惱時緋紅的雙頰、燦亮的眼眸,想著她提起家人時充滿感情的神態,想著她求他救大黃狗時那雙泛淚的眸子……想著她的一顰一笑、一切一切,直到倦極了,才終於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