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無論吵得多凶,她也未曾對他撂過這樣的重話……莫非,這就是她多年來的真正想法?
眸光不覺更冷了,他被她的怒言深深刺傷,難以接受她真是抗拒自己的事實。
「正是!」她挺胸,毫不猶豫地回應。他的那些報恩、所謂的關懷,她通通不買帳!
斂起滿腔慍火,他揚唇,扯出一抹冽笑。「大當家,難了。」
想跟他決裂?在他打定主意絕不放手之後,她休想!
「什麼難了?」她一臉戒備。瞧他這副陰險相,就知沒安好心。
「忘了你的淺船險些被錦衣衛燒掉時,是誰馬上幫你疏通?」當年要不是楚楚及時出手賄賂錦衣千戶大人,容家現在連謀生的器具也沒了。
「我沒忘!我早就跟楚楚說過,二十年內肯定會把那三千兩還清!」
「記得這麼清楚還敢跟我劃清界線?大當家,想賴帳也不是這樣賴哪。」斜睨她愈加嗔怒的芙顏,他笑得可惡至極,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有說過賴帳的話嗎?!」容雲難忍被冤的侮辱,衝上去抓住他的衣襟。「那年沒有長孫家的話,容家的確沒辦法撐過來,現在你口口聲聲急著要報恩,那我就告訴你,那三千兩的應急已經很足夠了,你不必鎮日把報恩掛在嘴邊,而我也會實踐承諾,把那三千兩還個乾淨,絕不跟你有所拖欠!」
「不錯。」他扯了扯唇,褪去陰霾的眼眸鑲滿煦如日陽的笑意,又來一聲讚歎。「你真的很不錯。」當家主母的氣勢都出來了,像她這種悍女子,若是入了陳家那書香門第,豈不可惜?
他很高興自己挑對了人,「麟盛行」的二夫人之位非她莫屬!
「你在說什麼?」她被他突然冒出的笑容給弄糊塗了。
「我從不做賠本生意,既然付出了,就一定要回報。」他意味深長地道,感覺自己更堅定了那份隱晦卻始終存在的情愫。
「你到底在說什麼?」一直答非所問的,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長孫晉伸出大掌裹住襟前的粉拳,以粗糙的指腹輕揉她細嫩的手背,沈笑道:「大當家,這種有理說不清的恩情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別再跟我耍這種拐彎抹角的把戲!」她施力抽回自己的拳頭,仰起更酡紅了幾分的臉兒,漠視怦然騷動的心。
可惡!為何每回交手,她都會落得慘敗氣短的下場?
「咱們兩家人打一開始就非銀貨兩訖的簡單關係了。」拽著她的柔荑,他強硬卻不失溫柔地把她拉向自己,俯下身,溫熱的氣息吐進她貝耳。「大當家,你都不曉得我回家後過得有多無聊,真懷念從前跟你打打鬧鬧的日子。」
容雲僵直了身子,睨著手腕上的大掌,直覺他心懷不軌,卻又不甘認輸,她回嘴:「你愛打鬧就找別人去,我不奉陪!」
「真可惜,鎮江城內就你一個跟我最熟了。」他唉了聲,更挨近她沁香的青絲,以幾乎便要吻上她髮膚的距離,低啞道:「猜看看,這會兒咱倆認真交手,該是誰當倒霉鬼?」
敏銳嗅出他語間的危險,她忽然慌得連生氣都沒力了。使勁扔開逃走的孬念頭,她抬起下頷,傲視近在咫尺的俊魅臉龐。「我沒興趣跟你繼續牽牽扯扯!」
她漸漸意識到,他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言行……根本是存心戲弄她。
她恨極自己方才竟昏了頭,跟他說盡那麼多的掏心話。她這呆子!
「但我有興趣啊!」他嗄聲哧笑,順勢抵住她白皙的額頭,只差那麼一點,便要貼上她挺俏的鼻尖了。「大當家,今非昔比,想想長孫家在鎮江是何等角色,你若想好好活下去,該看誰的臉色乖乖做人?」他噙笑的黑眸飽覽她故作鎮定的倔模樣,覬覦她令他為之目眩的嬌妍芳容。
以長孫家在鎮江的地位,他光用一根指頭就能把容家捏扁了。
「你敢陷害容家,我第一個跟你拚命!」
「講陷害太嚴重,我可做不來那種以怨報德的壞角色。」他品行向來君子得很。
「那你到底想怎樣?!」她失控怒吼,耐性罄盡,受夠了他一直繞圈子繞個沒完沒了。「講重點!」
「我想跟你糾纏不清——」
語畢,在她瞠眸的瞬間,他低頭佔據了她的視線,灼熱的氣息隨之印上她柔潤的唇,吻進她駭然停頓的抽息間。
第四章 擷芳(1)
時近黃昏,揚子江上船桅如林,攜著江水濕氣的涼風徐緩吹向陸地,吹散了白天殘餘的燠熱,也為停泊岸頭的船舶解除冗忙的氣氛。
末梢而歸的「隆容」才抵鎮江,就見容雲跟隨「麟盛行」的掌櫃下船。
「蕭掌櫃,倘若讓我看到你們家二爺,我就立即走,就算楚楚有事找我——」
「容小姐,倘若老身對您有半句不老實,您就請三小姐罰我一輩子不得還鄉好了。」打斷容雲持續了一天的嘮叨,蕭榮拭著額上冷汗,老臉焦灼不已。
他一大清早就被三小姐推出門去請容小姐回來,三小姐還說她人不到,他這掌櫃也甭回去了,害他好說歹說了老半天,還黏著「隆容」去了趟揚州,在船上晃得他難受,差點沒把胃都給翻嘔出來。
也不想想他一把年紀了,兩位小姐還這麼折騰人……嗚嗚嗚,他好倒霉!
抿緊朱唇,容雲不再多嘴,舉步跟隨蕭榮往「麟盛行」邁去,明眸卻不安地四處亂瞄,深怕一個不留神被掌櫃唬了,教她碰見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讓長孫晉那麼一鬧,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窩囊鬼。
那天她不再逞強,趁他一放開自己就立即拔腿滾下山,無暇顧及那樣沒命狂奔看起來有多蠢多沒種,當下她腦子只餘「此地不可留」的念頭。
看她被嚇成那副德行,始作俑者卻在她背後開懷大笑,還一路盯著她跑回城內才結束跟蹤——那個卑鄙小人!
這幾日,她幾乎日日躲在艙房不肯見人,懊惱自己當下怎不掌他巴掌?但只要憶起他竟以那種方式佔她便宜,她羞極了,心頭卻也浮上異樣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