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臂同游杭州呀?」喜姨笑了,難怪都不理客貨了。「小倆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恩愛了?」她打趣。
容雲臉一紅。「誰跟他恩愛了?只是沒去過杭州,而且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這才跟他去玩的。」
又睜眼說瞎話了,其實她很期待這趟杭州之行,並非因為她沒去過,而是十五那天正是上元佳節,他說那是他們夫妻倆的第一個元宵,想過得特別點、有意思點,還說到時候會給她驚喜,唉啊,真是越想越期待了!
閒著也是閒著?這是什麼破謊言?她有哪天不是忙得不可開交的?
喜姨竊笑,這孩子呀,就是性子倔,刀子嘴又豆腐心。
「對著喜姨還耍倔?」她笑歎。「雲兒,那是要和自己過一輩子的人,能和睦恩愛是件好事,你們都得好好相處下去。」
容雲低頭繼續縫製衣服,揚起了唇角,臉上滿是幸福的笑意。
她相信,她和他一定能好好走過這一生。
在他許下承諾的那天,她才驚覺原來不管是婚前或婚後,他一直護庇著自己,即使危機當前,他也挺身而出,為她擋下所有傷害。
也許她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歸宿,她只想要一份踏實的安全,一個能為她遮風擋雨、讓她高枕無虞的依靠,她知道,也相信他能給她這一切。
「看來這下子真被楚楚給料中了,冤家成親家。」喜姨拿長孫楚從前說過的話來取笑她。
「什麼冤家親家的,你別聽楚楚瞎說八道的。」
「可不是?」喜姨笑著搖首。「冤家的時候,成天『臭男人、死男人』地罵著,親家的時候,鎮日『阿晉、阿晉』叫個不停,你這孩子還真嘴硬。」
自個兒的心思全被喜姨窺個一清二楚,容雲臉上又泛起了紅潮。
「喜姨,別老談我的事,談談你的吧!」她趕緊轉移話頭。
「我?我沒什麼好談的。」
「你和爹爹這麼多年了,應當有很多事啊。」或許她能從中學習一些夫妻相處之道。
喜姨笑瞇了眼。「談我,倒不如談小姐。」
「娘?」容雲眨眨眼,對一出生就去世的親娘沒印象,只知親娘跟喜姨是主僕關係,別的一概不知。
「好啊。」她點點頭,瞭解一下親娘的事也好。
放下針線,喜姨開始道出她家小姐和容昊的故事。
那年,楊雪曇十五歲,她李喜兒十八歲,一同自無錫跟隨太老爺來到鎮江遊覽名勝,那天當她們走到岸邊市集,竟然和太老爺失散了,慌亂中,雪曇不知怎地被人撞了一把,掉進江裡,她慌極了,不知所措時,有個男人縱身一跳,下水救起了雪曇。
那個男人,就是容昊。
像是命中注定了般,雪曇愛上他,他成了她的良人。
雪曇為他遠從無錫嫁到鎮江來,也為他竭力適應從未有過的水上生活,夫妻倆度過了五載甜蜜時光,最後生下了雲兒便撒手塵寰。
「英雄救美喔……」容雲聽得格外陶醉,想不到爹娘有此動人往事。
思緒醺染間,她突地想起了自己,小臉又垮下。
唉,為什麼別人能有此美麗的開端,反觀她和長孫晉……
罷罷罷,不提也罷!
第九章 波瀾(2)
「他們感情好嗎?」容雲又問。
「好,當然好,你爹很疼愛小姐的。」
「感情好,幹麼又娶那麼多姨兒進門……」她有些不以為然地悶聲道。
喜姨只得苦笑。「你不瞭解你爹,他多情,但心腸軟,不忍苦了那些姑娘,這才把她們娶進門。」年輕時的容昊英俊瀟灑,迷倒不少名花,本就一身風流債。「別懷疑你爹對你娘的感情,他們的確是很好的。」她鄭重道,不想她誤解父親。
「那你呢?你和爹爹好嗎?」這問題,是好奇,也是關心。
喜姨一怔,笑了笑道:「好,但這種好跟小姐的不同,他最愛的還是小姐。」
「你不吃醋?」聽喜姨平淡的口氣,容雲難忍疑問,不懂她怎麼和一個存有貳心的丈夫共度一生。
她光是想像自己的丈夫另娶妾室便難受極了,誰不想獨佔心中所愛?
喜姨又是一怔。
吃醋?她有資格嗎?她能拿什麼跟小姐爭?
「沒有人可以取代小姐在他心裡的位置,我……也無所謂吃不吃醋了。」她擠出一縷笑意,早該知道,這都是命。
和小姐一同愛上了他,然後跟隨她陪嫁過來,看盡他倆的濃情密意,也嚥下自己的滿心苦水。到頭來,又像早早注定了般,順理成章做了他的妾,守著小姐的遺孤,也繼續守在他身後。一晃眼,二十多年過去了,到了今天,她仍是悵然。
「這種事有無所謂的嗎?」容雲不解。「以前那些姨兒們在我們家道中落後全跑了,但喜姨你沒有這樣啊!你沒跑掉,一直留在爹爹身邊,他怎麼可以不愛你多些?」說到後來,她竟有點怒氣沖沖。
在她心目中,喜姨的地位與親娘無異,她當然得替喜姨抱不平了。
「欸。」沒料到容雲的反應如此激烈,喜姨顯得有些不自在。「話不能這麼說,畢竟小姐那麼早就去了,你爹想她惦她也是應當的。」
容雲詞窮,忽然覺得能像親娘那樣百年之後仍被丈夫憐惜至此,似乎也不枉此生了,只是,苦了喜姨。
房內靜默了片晌,房外便響起敲門聲,喜姨連忙上前開門,便見容昊和長孫晉佇立在外。
容雲抬眼一望,見是長孫晉,急忙把手上未完成的袍子往床裡扔。
不能被他知道!十五那天,他會給她驚喜,那她也得回件小禮才是。
「快亥時了,再不動身就要錯過了。」長孫晉走上前,微笑著提醒她。
「金山寺」有除夕撞鐘迎新年的傳統,寺院鐘聲綿延千年,一直是僧侶及信徒們祈禱祝福的嚮往之地,他們自是不可錯過今夜的撞鐘儀式。
啊,她差點忘了待會兒的金山之行!
「喔。」她馬上站起來,自然而然地伸手讓他牽著,離開時,她不忘回首問爹爹和喜姨。「你們要去嗎?咱們一道兒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