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長孫家有恩的,可不僅僅是你容家。」長孫晉歎息,看來駑鈍的不只他一人哪。「我總不可能把那幫恩人之女都娶回來吧?有房間閒置她們,倒不如多招幾個丫頭來侍候你這二夫人。」大哥結識了那麼多的知交恩人,他哪消受得起呀?
「別把我說得有多矜貴似的,我又不是那些飯來張口的大小姐。」被他逗出滿臉笑意,她抹去淚水,踮起足尖,朝他下顎印上淺吻。
她稀有的主動惹他心坎一熱,箝制於她身上的長臂順勢束緊,他的滿腔深情皆化作了纏綿深吻——
他是一壇入窖已久的女兒紅,等待她夭夭韶華的絢麗盛放,為她揭開世間最醲郁的醺然芳香,教曉她情字如何醉人神魂的刻骨滋味。
「你在我心裡,就是最矜貴的那個人。」唇齒廝磨間,他嗄聲輕喃,深沉的目光流露出眷戀。「雲兒,我明日就得啟程去燕京,那名水姑娘會留下來伺候你。」
沉溺於他萬種柔情裡的容雲,愣了好半晌才把他突來的話語聽進心裡。
「什……什麼?」她盡褪迷亂的小臉一片吃驚,明日不是說好了去杭州嗎?
長孫晉也沒料到事情會這般倉卒,水嫣等同於燕王的命令,只要她來了他就不得不走,為了不讓容雲懷疑他與水嫣另有私情,他才強行把水嫣留下。
「雲兒,我們成親不過三個月,你已能操持『麟盛行』,從今以後,『麟盛行』是屬於你的了。」離開之後,他能給她的,便是這麼多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她搖頭,隱隱約約似是察覺到什麼,讓她的眼眶發澀。「你去燕京做什麼?今早你還好好的——是了,你說那個水姑娘是燕王爺的人……是燕王要你去燕京?你又回去那裡做什麼?」
逐步推敲的問題逼得他無處可逃,他不想讓她知道那麼多內情,但不先行對她坦白,她必然胡思亂想。
「我在燕王宮釀酒,同時也是王爺的謀士,我曾許諾王爺將來定必助其奪得天下,如今,是時候回去履行我當日的承諾。」
略過燕王有恩於容家的往事,只因他太明瞭她的性子,他不想她認為是容家害他虧欠王爺人情,更不願她對自己心存歉疚,反正,他勢必起行。
原來,水嫣所言的那些「一諾千金」、「玉成之意」,全是意指他與燕王的瓜葛,而非與她本人……
如今,她倒寧願他倆有私情,也不願他赴燕京之約。
「不要去。」酸澀的淚光浸染著她充滿懇求的水眸,她只想挽留他,絕不讓他去那種鬼地方。
「還記得我說過無論發生何事,我都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的話嗎?」明白她有多懼怕這些官宦是非,長孫晉不忍她擔憂,只能握緊她的柔荑,允諾道:「不會出事的。」
她眼眶一熱,心揪成了一團。
那年,湯和喝下朱元璋御賜的湯藥,也如他這般說道……結果,她還是失去了將自己疼若親孫的湯爺爺。
「湯爺爺是被毒死的……」她揪著心喃喃低語,淚盈於睫。
「什麼?」他愕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湯爺爺不是病死的……他是被毒死的。」容雲抬起臉,眸中忍著的淚水終於決堤。「夾山上的那塊墓地,不是湯爺爺的衣冠塚,是他真正的下棺之地。湯家人不肯把湯爺爺交去曹山,怕湯爺爺的魂魄徘徊在仇人安排的地方不得安寧。」
看著泣不成聲的妻子,他震驚著,沒想到朱元璋當真這般狠絕,連最與世無爭的功臣也施加毒害。
早該料到,像他那樣猜疑心重的人怎肯獨獨放過湯和?
「你能想像嗎?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明知道自己是被謀害的,仍要笑著感謝天子總算留了他全屍……」她抽泣著,追憶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殘忍。「當時一屋子的子孫眼睜睜看著他毒發,卻沒人敢吭聲,你知道湯家人有多恨嗎?」
她想堅信丈夫的承諾,但她好怕,好怕他會落得跟湯爺爺一樣的下場!她已經失去了這麼重要的長輩,不能連他也一併失去!
「雲兒……」不忍她又憶起往事,他想撫慰她的悲慟,卻無法答應她留下,令她如願。
失信於燕王,只怕會給長孫家惹來更大的麻煩。
「你不要去好不好?」她撲進丈夫懷裡,顫抖的纖臂把他摟得緊緊的,急著藉著他的體溫與氣息撫平她內心的憂傷。「我什麼都依你,你以後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咱們好好待在這裡過一輩子好嗎?」她軟聲請求,滿腦子只剩與他廝守終生的念頭。
他才剛說過喜愛她,向來把她擱在心裡疼、放在手裡寵,他不會真的撇下她,他捨不得的……
回憶著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她竭力說服胸口那慌亂不定的心,卻無力抑止臉上不斷的淚流。
長孫晉眼底透出無盡不捨。「雲兒,燕王爺不是那種人,他絕不會如先帝那樣加害於我,你別——」
「我只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激動地吶喊,失聲號哭。
她不懂,為何已經把他抱得這麼緊了,他待她也一直有情有義,他仍然執意離去?
被她的哭泣與淚容刺痛了心,他輕輕撫拍她哭得顫抖的肩頭,伸手拭去她臉頰滾落的淚珠,眸中有苦澀的憐惜。
冰冷的指尖撫上頰旁愛憐著自己的暖掌,她依戀他的溫柔,低泣道:「我不要『麟盛行』,只要你留下,你能答應我的,是不?」
他不在她身旁,「麟盛行」於她又有何用?她不願他冒險,更不肯讓自己有絲毫失去他的機會,倘若他真的愛她,能體會她的憂懼與淒楚。
「不行的。」他斷然拒絕妻子,柔煦的目光浮上無奈。
他連她這樣微小的願望也實現不了。
衷心的期盼猝然破碎,頃刻,她的滿腹酸苦化作了濃濃恨意。
咬牙忍住就要衝動出口的哀求,她容雲尚未卑下到要乞求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