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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盤膝坐下,手指抹了幾下琴弦,問道:「《山風》、《酒狂》、《天問》,不知皇上想聽哪一首?」

  「《酒狂》這名字好特別,皇上您覺得呢?」菱妃媚眼如絲,手持酒杯送到皇上的口邊。

  司空豪笑著,就著玉杯喝了一口,「就依你,彈《酒狂》。」

  酒狂,鯨吞海飲,如狂如歌,七弦之上,方寸間可知天地。醉的不是人,是天;狂的不是人,是地。天地如酒狂醉舞,不知人間歲月也。

  宮殿之中,那坐於上方的兩位聽琴者也聽得如癡如醉,待琴聲旖旎、撩撥人心之時,司空豪一把抱起菱妃走入內殿,而外殿的晏清殊繼續操琴拂曲,縱使內殿傳來陣陣銷魂之聲,也依然面不改色,鎮定自若。

  一個時辰已過,琴聲方止。晏清殊手撫琴弦,輕吐一口氣。

  菱妃忽然由內殿中走出來,只穿了淡紫色的內衫長裙,頭髮散落腰後,臉頰上還浮現一層淡淡的春色。

  「晏卿,今日多謝你了。」香風襲來,長袖有意無意地掃過他的臉頰,「別總是低著頭,皇上已經睡熟了。」這話低沉嫵媚,另有意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況是這內宮,君臣之禮更不敢忘。」他雖然始終垂著臉,但依稀可見嘴角上揚。

  菱妃哼嗤一聲,「怎麼你在蘅妃面前就能有說有笑,和我就這麼生分?我叫你抬頭就抬起頭來,你是怕見我,還是不願見我?」

  「娘娘容姿艷冠後宮,不敢直視的又豈止是小臣一人?」晏清殊抱琴而起,似要離開。

  菱妃揚聲道:「站住!我還未准許你走,你怎能離開?」

  他歎口氣,「娘娘想說什麼?」

  「我今日穿的新衣到底美不美?你還不曾評價過。」香風又到他臉邊,那柔膩的嗓音繚繞耳畔,「晏卿,你不是這麼不解風情的人吧?」

  晏清殊終於抬起頭來,那是一張清俊絕倫的面孔,氣韻清華,猶如天謫仙人。只是此刻那雙秋水般的明眸中,有著一絲無奈。「娘娘之美舉世無雙,其實本不需外物襯托;衣服固然美,但更要適合的人來穿著。這樣說,娘娘可滿意?」

  菱妃嬌笑著,紅唇還帶著一抹嬌嗔。「這還差不多。」然後她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明晚去我那好不好?」

  「娘娘有令,本不敢辭,但是明晚皇上讓小臣演練大典新曲,只怕要辜負娘娘的盛情了。」

  「哼!那就後日。反正我在宮等你,你要是敢藉故不來,看我治不治你的罪!」菱妃端起架式,恩威並施。

  「臣知道了。」

  「去吧,蘅妃正等你等得著急呢!」菱妃冷笑,「那女人真是恬不知羞,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樣貌,我若是她,與其這樣痛苦活著,不如仿傚魏妃,自絕算了。」

  「娘娘,有句話也許小臣說來不大合適。」

  「什麼話?」菱妃意識到自己剛才顯得有些冷酷,急忙收斂表情,露出笑容。

  他淡淡的道:「宮內之爭便如境土之亂,此消彼長,何必自相殘殺呢?」

  「你!」菱妃略顯薄怒,「這麼說,你是同情那個賤人了?」

  「蘅妃家世尊貴,娘娘說話最好謹慎,宮內眼線多,恩寵未必能保得一生長久。」

  語畢,晏清殊躬身退去,舍下菱妃不再理睬。

  「晏先生要回樂館嗎?」宮門前太監詢問。

  「蘅妃那還有事,所以要過去拜望。」他抱琴走上一輛馬車,抬手輕輕關上車門。

  一旁的太監看到他修長的手指白潤如玉,都不禁看呆了。待馬車遠去,他才不禁感慨出聲,「不愧是當朝第一美男子,也難怪連嬪妃們都為了他爭風吃醋。只是,晏大人眼高於頂,又能看得上誰呢?」

  羅巧眉下了馬,蹦蹦跳跳地進了晏府。

  看見她,管家笑說:「表小姐回來啦。老爺有事找您,正問您的去處呢。」

  「姨父找我?我這就過去。」她正要往走,眼角餘光瞥到一襲白衣身影也停在門口,便笑著回頭,伸手打上他的肩膀。「清殊也回來啦,今天又去哪個脂粉堆打轉了?」

  晏清殊嫌惡地閃身,吐出一句,「屍臭味。」

  「你鼻子好靈。東街的宋大娘去世了,她兒子請我過去幫忙。」羅巧眉不以為意,反引以為榮地晃著自己的袖子。「你別嫌我身上味道難聞,皇宮那些嬪妃們還吵著讓我今天晚上過去陪她們喝茶聊天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往府走。「姨父找我,我先過去了。」

  晏清殊倏地一把將她扯住,一手掩住口鼻,「先換衣服去。」

  羅巧眉聳了聳肩膀,「除了你的鼻子,誰聞得出那味道?我剛從太子府回來,人家太子都沒嫌棄。」

  「太子?」晏清殊沉眉,「你又去煩他做什麼?」

  「太子有事找我幫忙。」

  「什麼事?」

  羅巧眉笑咪咪地仰著臉看他,「你好奇?好奇你可以直接去問太子啊。」

  「巧眉回來啦。」晏府的女主人,也就是羅巧眉的姨娘葛淑娟走出來,看了眼正在說笑的兩人,淡淡說道:「你姨父有事要和你說,在內堂等你呢。」

  「我聽說了。」羅巧眉笑道:「但被清殊絆住了我的腳,非讓我去換衣服不可。」

  「如果是碰過死人的衣服,還是換了的好。」葛淑娟板著臉,「我們晏府好歹是大戶人家,規矩總該遵守。你一天到晚出入那些喪家,難得你姨父大度,不和你計較,但是你自己總該避諱著些才好。」

  聽出姨娘的不滿,羅巧眉暗中吐了吐舌頭。「好,我這就去換。」

  葛淑娟見她跑遠了,才緩步走到兒子面前,挽住兒子的手臂微笑道:「又去宮彈琴了嗎?若是不想彈了,就和你爹說說,想個辦法辭官吧。」

  「我覺得現在挺好。」晏清殊的笑容和母親一樣,美則美矣,卻顯得淡漠而疏離。

  他用眼角餘光捕捉著羅巧眉消失的背影,然後不經意似的抽回自己的手臂。「我累了,想梳洗一下。爹找表姐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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