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輕扯嘴角,撫著左手,道:「是啊。」
只不過……殺出程咬金,被人從中作梗。
所以,沒有成功。
第六章
「你醒了?」
低沉的男聲環繞耳際,他就算想偷懶裝睡一下,也無法如願。
沃英瞠目瞪著床頂,實在不瞭解自已房裡為什麼會有一頭熊來叫他起床?想坐起來,身上的筋骨卻完全不聽話,疼得他齜牙咧嘴,卻還是活像條泥鰍似地在棉被中掙扎扭動。
一隻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整個人拉起,然後往後丟去。背脊撞上床欄,那已經蔓延近十日的痛感讓人頭皮發麻,沒有任何溫柔和著想的勁道,更使他險些流下珍貴的男兒淚,悲哭失聲。
「謝……謝謝你的幫忙。」沃英咬牙切齒,連連喘氣。如今這般虛弱如他,大概被人一巴掌就打死了,不宜計較動怒。
「表哥?」一面上覆有薄紗的女子端著木盤,從外頭進入。「你醒了,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走近床邊,她拉起水絲裙擺坐下,以調羹翻動著碗內的珍貴湯藥,細心吹氣去熱。
他是很想休息,但他沒有被人瞪著入睡的喜好。無視旁邊高大男子所散發出的凜冽寒氣,沃英溫文一笑,道:「華兒,勞得妳這般費心費力,我真是過意不去。」原本,他一清醒的時候,由於昏迷過久,身體不僅多處破敗,衰弱至極,手腳不能隨心所欲動彈,甚至連舌頭都不知該怎麼擺,無法完整言語;他可以恢復得這麼快,這一表三千里的小表妹厥功至偉。
這個表妹,是個不怎麼熟悉的遠親,算起來其實血緣極淡,他們兩家關係也因為某種原因而處得不太好,說穿了,跟他只是比陌生人稍微親近一點,偶爾會聽到點不是太重要的消息。
她總是比一般姑娘更深居簡出,在十六歲之前幾乎不見任何人,幸虧他記性好,縱使上回見面時的年代已久遠,卻還是認得她的聲音和名字,不然可真尷尬。
好歹,她也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
岳華輕輕地微笑,將盛了藥的湯匙送至他嘴邊。「是樊大哥帶人找到你的,你可也得謝謝他。」
咳!沃英被吃進口中的藥小小地嗆了下。小表妹性子是柔順如水,親和可人,只可惜好像不太會鑒貌辨色和審慎情況。
「當然。」露出爾雅且友善的笑意,他對著面色黑沉的高大男子道:「樊九嗚大將軍,多謝你的鼎力相助,沃某沒齒難忘。」包括他警告意味濃厚的瞪眼,還有那怎麼看怎麼不客氣的態度,加上不請自賴在府邸中的野蠻,他全部都會好好地銘記於心。
「不必。」樊九嗚冷淡回絕,不客套也不跟他打哈哈,直接道:「我只是奉皇上之命尋人,順便也算是還你和邢大人一個人情。」他知傳聞已英逝的閣臣邢觀月跟沃英私底下似乎有點交情,當年他在北方征戰,是邢觀月和他暗中操縱牽線,才讓軍糧得以順利運往軍營,沒有被貧臣給瓜分殆盡。
不過,其實他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表面上吊兒唧當、玩世不恭,實際卻詭計多端又陰險卑鄙的多面人。
更何況,沃英英爺的大名,舉朝皆知。
沃英聞言,揚眉一笑。雖然氣色不佳,但也讓人很明白地瞧見他眼中的微光閃爍。
「呵……你倒是挺敏銳的。」還以為沒有人會知道他和邢觀月在朝中互有往來。一個沒沒無聞,一個聲名狼藉,普通人是不會費那個力將他們牽在一起聯想的。「你可也別太感激我,我會那麼做,不是因為大發善心。」他是恰巧很想看那些老頭子暴跳如雷的模樣,所以就做了。
他所參與的每一件事,必定能在其中找到有利於自己的好處才會動手,至於其他附帶的,他不想管,也管不著。
他,就是一個那麼自私自利的人。
「我知道。」樊九嗚回道,依舊冷硬:「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更加不想欠你。」把人情還清,就能一刀兩斷。
「哈!看來咱們當真是道不同……也不太對盤。」挑挑眉,轉了語調,他敏銳鋒利道:「不過我說,樊大人,你可是功蓋朝野的大將軍,怎麼如今必須四處尋我這種隨時可供替換的小卒下落?此等下場,你當真服氣?」
「表哥!」岳華一旁聽著,心驚不已,差點弄翻了碗。昂首瞧著身後的人,她眼裡儘是憂愁。
只見樊九嗚剛面冰冷,神情陰騖,接著就轉過了身。
沃英在他步出房門前又道:「樊將軍,忠誠是你的本分,但你也應該看清楚時候,你傾盡全力的忠誠,究竟值不值得?」
樊九嗚只停了一剎,隨後不發一語的走出房間。
「樊大哥……」岳華沒有能喚住他,端著藥碗僵在沃英身旁,追也不是。
「去吧。」沃英緩慢地抬手接過她手中的湯藥,這樣一個平常且簡單的舉動,就讓他額上泌出不少汗水。「妳的樊大哥脾氣不太好,再不去安慰他,我怕他等會兒就拆了房子。」他養病很累,無暇保護家園。
「那表哥你……」
「得了。我知道妳比較擔心他,快去吧。」不正經地笑一笑,續道:「多練習練習,我的身體也能恢復得快,別管我了。」
「那……好吧。」岳華不再遲疑,也走了出去。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沃英斂去笑容。望向自己手上的碗,和掌心所感受到的如鐵沉重,幾乎無法比擬。
他陰沉地垂眼,試圖將藥碗移至他希望的地方,卻因為肘臂上的一陣刺痛,而無法順利如願。
勉強使力造成不受控制的抖動,結果藥灑了,瓷碗掉在地上碎裂。
「主子?」奴僕聽到怪聲,緊張地進來察看。
「沒事。」沃英微微一笑,道:「藥翻了,你再重新去煎一碗。」
「是!」便要退下。
「等等!你走一趟張大人府,替我傳話,就說……」他撫著自已指尖,觸感雖已恢復些許,但還不夠完全。他冷眸深暗,輕聲續道:「……我要見兩浙巡鹽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