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領命而去。
沃英半坐於床上,微微側著頸子,黑髮垂落他病白且瘦削的雙頰。
「真是半死不活啊……」這副德行。
目視自己僵硬的雙手,還有地上那些碎片,他的眼神轉為霜寒。
這筆帳,他沃英領教了。現在,他必須盡快復元。
盡快。
***
「這位姑娘,妳今兒個要清帳了嗎?」
客店掌櫃見張小師走下樓梯,客氣地笑道。
「啊……不,還沒有。」望見掌櫃露出明顯懷疑的神色,她忙走近,道:「我不是沒錢的,只是還得再待上一段時間。」
掌櫃的笑了一笑,「姑娘,咱也不是不相信您,不過,咱們做小本生意的,總是不希望給人賒欠過多。再說,世道冷涼,最近頻出些賊子欺負良民,這……」搓著手,他有意無意地沒接下去。
她不再多語,拿出錢袋,將碎銀子全給了他,只留下一些銅錢。
「那我先清帳,這半個月的住宿吃食費用都在這兒了。」
「喲!可真謝謝您了。」掌櫃轉瞬間眉開眼笑,「您又要出去尋人了?路上小心。」揮手拜別。
張小師略顯僵直地笑了下,步出客店。
自沃英在她面前煙消雲散後,她只是逗留在京城裡,想辦法尋到他一點消息。無奈此地人情與鄉下地方不同,每戶都關起門來管自己,連住隔壁的也不知姓啥;再者這兒人雖然多,但流動性卻極大,不少城外來洽商做買賣,根本並非在地人。
她本想像之前那般上衙門,看看能否探到什麼訊息,結果她都還沒有機會講話,就被當成想作亂的擾民給趕了出來,什麼也沒打聽到。
現在她所知道的,就是城裡有三戶沃姓人家,一東一西,最後的則在城北。雖然有方向,但順天府這麼大,她獨自一個人要找起來,不是兩三天就能辦到的事。
但一直停留在這個地方已經快坐吃山空了,若非先前賣了馬和車篷子,她連半個月都沒辦法撐過。
如果還想繼續下去,她不是得去討乞,就是得扮道士。
老實說,就算是要飯,也是得有規矩的……她就見過好幾次,那些乞丐要著了錢,得拿去給後面更大的乞丐,若自已想暗藏,還會被揍得鼻青臉腫。
結果,還是又要變成那樣嗎……還有小乖,小乖也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沒有人陪她了……她擦去眼角的濕意,告訴生已振作一點。
她鐵心執著又想盡辦法在此地打轉,只是為了能夠找到他。她就是不要他死掉,她明白自已很想念很想念他,期盼他能安好地出現在她面前……
她一定要再見他一面。不管得尋覓多久,一定要。
不過,她還是得先解決眼前的窘境……要是……找得到差事做的話,那有多好 正當她垂頭喪氣時,有位站在門邊的客棧小二哥喚住了她:「咦咦?這位姑娘請等等。」
「啊?」張小師停住,確定那人叫的是自己,便開口:「請問……」有什麼事。
「唉呀唉呀……」小二哥煞有其事的嘖嘖作聲,開始繞著她上下打量。
她見他有古怪,往旁邊移了兩步,準備要走,不料那小二卻一把抓住她的膀臂,讓她嚇了一大跳。
「姑娘等等!欸欸,請別這麼驚慌,我不是要非禮。」他堆起滿臉笑容;但手還是抓得牢牢地沒放,「我瞧妳身強體壯,四肢健全,面貌善良,眉目正當,想必是能刻苦耐勞的辛勤人,咱們客棧人手正缺得凶,妳想不想要來試試看?」
張小師本是想逃跑,卻在聽見他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瞠出眼珠。
「啊?」怎麼……好巧喔。「可、可是我是從外地來的……」來歷不明又沒有人介紹,這樣也可以應徵嗎?
「外地來的?」小二哥蹙了下眉頭,馬上又大大地笑開:「不要緊不要緊!就算你是外地來的,只要長得刻苦耐勞……不,只要是不怕辛苦,咱們都歡迎至極!」他拉著她,讓她瞧瞧掛在門上的那塊誠徵人手的大木板。
「真的嗎?」她讀完紅紙上的字,滿心期待地望向他。
「當然當然!妳別不信我,我請咱們東家來跟妳說說。」
回過臉,一個蓄著鬍鬚的白毛老頭出現。
「這位姑娘,咱們絕對不是做什麼害人勾當,也不會坑你的工作錢,是因為真的缺人缺得凶,所以才這般唐突。妳要不信我,做了不喜歡隨時可以走。」老頭微微笑語。
「這……這樣……」畢竟一切都太過容易、太過快速,她不安地猶豫著。
「啊!別這樣那樣了!就從今天開始上工吧!」不讓她有再多的思考時間,小二推著她,讓那東家給帶進去。
有人要請她,那當然是很好,但是……
「你、你們真的那麼缺人啊?」她萬般困難地扭過頭,問了最後一句。
「是是!缺得很!所以妳得努力點!」小二伸長了脖子回答,直到看不見她人後,轉過身,俐落地開始動手拔掉徵人的木板。
「這位小哥,你們這兒是不是要找人幹活兒?」一黝黑粗壯且看來耐打耐操的青年上前問道。剛剛他有聽到,說好缺好缺人的。
小二瞧了他一眼,撕掉那板上的紅紙條,將木板整個搬起,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道:「咱們已經額滿啦!」
***
「英爺,李大人來了。」
「讓他上來。」
「是。」護衛連命,下了樓,須臾便帶了名男子。「李大人,請。」手一擺,自個兒就先行退下。
「李大人……別來無恙啊。」
慵懶的語調淡淡地揚起,坐在欄杆旁的男子,樣貌甚是瀟灑俊逸,那顯見的溫文儒雅夾雜矛盾的不夠嚴謹,自成一派的特別氣質。他屈膝踩著椅子輕輕搖晃,一手把玩著小巧精緻的鳥籠,從容悠閒,神清風雅。
李大人似是怔了一下,而後立刻上前,拱手行禮。
「沃大人,好久不見,」
「的確是很久,嗯,有多久呢?」沃英煩惱地顰眉,逗弄著籠中的鳥兒,微微笑道:「就差不多是我昏迷了這麼久吧。」到現在能下床已經三個月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