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全給本爵退開!」淳於御一把將她抱回馬車內,怒瞪著外頭的百姓。
「侯爺,她是騙子,君家全都是騙子,說可以醫治我兒子的病,卻收了錢害死我兒子。」
「對,我爹爹喝了君家給的符水,當晚就去世了,君家是殺人兇手!」
「君家還養出她這個不死的怪物,君家說不定被這個怪物給控制了!」那一聲聲含血帶淚的指控,讓君什善無法動彈,更無法反駁。
「承歡,走!」看著她額上滑落的血,淳於御以指輕壓著傷口,惱聲吼道。
「是。」馬車緩緩地駛動,百姓被守在龍神廟附近的士兵驅離,但他們的控訴還在君什善耳邊嗡嗡作響。
「疼不疼?」他問。
緩緩抬眼,失焦的目光慢慢凝聚在他噙滿擔憂的臉上,她笑得苦澀。「他們當中有人瞧過我受傷又立刻恢復,所以都說我是怪物……」
「胡扯!」他不捨地將她摟進懷裡。
「那事我倒不是很在意,可是,君家沒落,為了活下去,無所不用其極,成了神棍……為了盤纏,我擺攤看相,很多話只是為了哄人開心,好多賺一點錢,但至少我沒有害人……」說著,她不禁笑得自嘲,「說再多,我還是騙了人……」她真的沒有辦法,為了活下去,她只能這麼做。
「那麼,你對我說的,也都是騙人的?」他啞聲喃著。
外頭的陣仗,讓他明白為何她不在城裡擺攤,反倒選在商埠外。他可以想見她的處境有多艱難,為了存活、為了醫治君夕月,她必須強迫自己昧著良心市儈,必須假裝凶狠保護家人,可她學得不倫不類,教他心疼。
「不,請你相信我,我對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看得見你遺失了某樣東西,我說的都是真的。」她急聲道,就怕他不信。
「……如果我遺失的是你,你會答應永遠待在我身邊嗎?」
「嗯。」她用力地點著頭。
「好,從今以後,你要永遠跟著我。」他喃著,親吻著她的發頂。
從此以後,就由他來保護她,在他眼皮底下,誰也別想再傷她半根寒毛!
龍神祭在翌日正式舉行,而錢塘江的江水早已吞噬了沿岸的堤防,逼近到龍神廟外,至於圍觀的百姓全都被官兵給驅趕到一里之外。
來到龍神廟外,君什善抬頭看著陰霾的天候,強勁的風不斷地拍打著她身上純白的深衣。
「冷不冷?」淳於御從她身後走來,拉起身上的披風往她身上一罩。
她回頭,輕輕將他推開。「祭典要開始了,你不可以靠近我。」
「為什麼?」他瞇眼。
「因為祭典之前,本來就該淨身的,而且……不可以和男人太靠近。」那是祖訓,她只能依遁行事。
淳於御微揚起眉,還未開口,後頭傳來趙立令人可憎的嗓音。
「大費周章地舉行祭典,到底有沒有用呀,姑娘?」君什善橫眼看去,禮貌性地欠了欠身。「民女見過王爺。」她討厭這個人,可是她不能把厭惡表現在臉上,累及淳於御。
「本王聽說了,君家的巫術是用歌聲吸引龍神前來,但你這把粗啞嗓音,要怎麼吸引得了龍種?難不成真以為本王是傻子,誆騙了杭州城的百姓不夠,就連本王也想欺蒙?」趙立怪笑著。「本王從沒見過五馬分屍的好戲碼,這下子可教本王期待了。」她握緊粉拳,強迫自己別開口。
「什善,準備。」同樣穿著純白深衣的君夕月在前頭喚著。
「是,姊姊。」她應著,垂眼道:「王爺,民女先告退。」話落,要走,卻不慎踩到裙擺,往前撲去時,左右兩邊都有人及時拉她一把,讓她免於撲倒在地。
她抬眼望去,拉著她右手的是淳於御,而拉著她左手的是——「小心。」那男人長相斯文俊雅,口吻親切,可不知為何,她背脊瞬間爆起惡寒,趕忙縮回手。
「安生,別多事,人家當你是毒蛇猛獸。」趙立哼笑著。
「是。」易安生恭順地後退一步。
君什善驚魂未定地看著他,難以理解剛才那一瞬間的滋味。
「什善?」淳於御緊握著她的手。
那溫熱的掌心源源不絕地傳遞著熱能,安穩了她的心,微勾起笑,她放開他的手,直往前走。
第11章(1)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受到老天眷顧,可小的時候,每每在江邊唱起琅琅上口的君家祈歌時,江水總會平靜如鏡,所以今天她一定也可以辦到的。
她跟著堂姊焚香朝天祭拜,口中唸唸有詞好一會,堂姊走到一旁,坐在八音鼓旁。她則面向江水而立,深衣在風中搖擺著不止。
當第一個鼓聲響起,君什善雙手合十,深吸口氣,低啞的嗓音發出洪亮輕鳴,那氣息綿長,而那嗓音,不像人聲,更不像樂器,反而像是風呼嘯吹過洞口,像海水拍岸發出激鳴。
淳於御霎時瞪大眼,看著她不卑不亢地裊婷欠身,那神色虔誠,那姿態柔軟,歌聲抑揚頓挫,舞動的身形如絮,祈求的清嗓如絲,纏繞如網將所有的人感官密密捕捉。
深衣在舞動之間飄動,形似飛天,教他莫名不安著。
剎那之間,眼前的一切極不真實,她的身影如夢似幻,空靈的歌聲撼動天地,充滿能量,如甘霖般從天而降,撫慰不安的民心,抹去暴戾的氣息,彷彿淨化大氣中負面黑暗的能量。
突然,他瞧見陰霾的天空破開一角,一道微弱金光緩緩降落,將她包圍籠罩。
金光之中,隱約有抹人影與她相擁。
「你……」這一刻,君什善看見了和淳於御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這氣息、這氣味,分明就是那晚冒充淳於御的人,而他不是人,竟是龍神嗎?
那人輕勾笑意,與她共舞,直到江水退潮,平靜無波。
淳於御瞇緊眼:心頭莫名狂顫。
這一幕似曾相識。
他想不起在何時見過,可是他的身體彷彿還載錄著這份記憶,有股兇猛的能量在體內暴動著,震得他幾乎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