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關燈上床,她躺在舒服的枕頭上,卻一時難以入眠,腦中一直回想去年到「余恆企業顧問公司」應徵特助時的情形。
那天,應徵者不少,個個都是留學歸國的博士、碩士,而且男的體面英挺,女的姣美幹練,她在洗手間整理儀容時,盯著鏡中自己平凡的長相,只希望這家公司的老闆不是太講究外貌和學歷,那麼,她的勝算可能會高一些。
因為她實在迫切地需要這份工作。
第一輪的專業筆試難不倒她,向來成績優秀的她,從國中到大學商學院,都是以第一名畢業,加上六年的相關工作經驗,她相信和其他人比起來,她有絕對的優勢。
第二輪的口試,她同樣以流利的英文輕易過關。雖沒出過國,但她的英文能力甚至能夠口頭直譯,更擁有許多英文檢定資格。
十個人,淘汰剩下三人,最後一場,聽說是由「余恆」的總經理親自面試,面試者必須進入總經理辦公室,與總經理一對一談話。
她排在最後一個,等待時不免緊張,還在思考著要如何表現自己的能力,好讓這位老闆留下良好印象,得到這份工作,可當她一踏進辦公室,見到總經理,頓時瞠目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余……定閒?
雖然十多年不見,但眼前一身優雅西裝的斯文俊秀男子,確確實實是當年在國中時她的同班同學。
那個表裡不一的——
虛假偽善的——
一肚子壞水的——
小惡魔!
他……竟然就是「余恆」的總經理?
那一瞬間,她真的有轉身開門逃走的衝動。
因為她太清楚他是個怎樣的人,這種人別說打交道,最好連邊都不要沾上,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整死。
駭然中,余定閒已起身來到她面前。
她雖然心中惴惴,但仍保持鎮定,自我安撫。
冷靜冷靜,他應該認不出她,畢竟只是國中同學,那三年她和他甚至沒什麼交集,更沒說過幾句話,事隔這麼久,可能也不記得她了……
對,肯定不記得了,絕對不記得了,這傢伙那時忙著在學生會進出,忙著和流氓打交道,忙著欺壓弱小良善,忙著在老師面前裝好學生……
但她內心的OS尚未結束,余定閒就喊出她的名字。
「宋相如?」
她一驚,不禁後退一步。
余定閒盯著她,滿臉驚訝。
「天啦!是你吧?宋相如,我們二班的班長。」
真要命!這傢伙居然還認得她?一陣懊惱的低咒很快閃過她心裡。
但她還是忍住皺眉,低聲地道:「是。」
「我是余定閒,你還記得吧?」
記得,當然記得,他這種人要忘記不太容易。
「是的……好久不見。」她點點頭。
「真的好久不見了!」余定閒臉上揚起了他的招牌笑容。
非常和煦,非常迷人,非常燦爛。
非常……令她頭皮發麻。
國中時,他就是用這種笑臉騙死一堆人,校長、老師、同學……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個多麼聰明懂事又有禮貌的孩子。
本來她也這麼以為,但在一次回家路上,正巧讓她撞見他和一大票流氓混在一起抽煙,而且還像老大一樣地指使流氓去修理那個要出來和他競選學生會會長的同學,他自己則躲在暗處冷眼觀賞。
那時,她才驚覺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也讓她對他的印象完全改觀。
那次之後,她就開始小心觀察余定閒,然後愈來愈發現他的複雜可怕。
凡不順他心、不如他意的,他明著不說,但暗地裡絕對會找機會「調整」過來。
用屬於他自己的手段去「調整」。
不論是人,還是事,總之,一切與他有關的,都得照他想要的進行,他才會罷休。
像這種隱形惡霸,比明目張膽的壞學生更差勁、更陰險,也更無恥,她既厭惡又害怕,因此總是敬而遠之,只要能不和他談話她就盡量少開口,而且盡量別和他有交集,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沒想到我們竟是在這種場合重逢。」余定閒盯著她,還是笑。
「是啊,真的……沒想到。」她很想擠出微笑的,但她沒辦法。
「國中畢業後就沒再見過面了,你沒多大改變嘛!」
「是嗎?」她還真希望她變得多一點,好讓他認不出來。
「是啊,還是一副老成少言的資優生模樣。」他口氣裡有些調侃。
「我不是資優生。」她忍不住反駁,把她的努力當天生資優,是她最痛恨的事了。
「國中三年都是全校第一名,還不算資優?我那時就很佩服你了,也很想問你,讀書真的那麼有趣嗎?」
她沒有回答,因為她其實讀得很辛苦。
為了第一名的高額獎學金,她讀書幾乎是用拼的。
「抱歉,離題了。坐吧!你今天是來應徵我的特助……」他笑了笑,請她坐下,低頭看著手中她的履歷。
我不想應徵了!
她很想這樣跟他說,但這種情緒化的字眼從來不會不經她理智的大腦就衝出,頂多只在心裡繞一繞,又嚥回去。
更重要的是,她覺得余定閒根本不會錄用她。
他現在和她哈啦些過去的事只是寒暄。從剛才他一發覺她是他國中同學,他的眼神就明白告訴她,他覺得她不合適。
在職場上,舊識反而更不方便成為主管和下屬。
「你還真的從國中就一路優秀到大學畢業啊!連工作經驗都很完整。」余定閒歎佩著,接著又道:「可是……」
「我明白。」她立刻道。
他一愣,抬頭看她。
「我想,你需要的特別助理應該不是我這樣的人。」她又道。
「哦?那你覺得我是要找什麼樣的特助?」他輕輕佻了一下眉峰。
「第一要件應該是長相要漂亮吧!余同學從國中時身邊的女生就沒一個醜的,所以,我想我是不合格的。」她自嘲地輕勾嘴角。
他眉峰挑得更高。
「謝謝你撥冗面試我。」她站起身,準備閃人了。
余定閒也慢慢站起,盯著她幾秒,帶點審視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