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握手之後,她竟然嫌惡地擦了一下掌心,彷彿把他當什麼惡瘤病毒,把他當某種髒物。
她那個小小的動作,徹底把他激怒了。
這是他活了二十八年來,最大的羞辱!
同時也讓他發現,她似乎早就看穿他的本性,因為看穿,所以討厭他,所以才一見到他就想逃。
哼!
怎能讓她逃了呢?
要對付一個討厭你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強迫對方留在你身邊,而且不得不對你低頭。
這種自尊和情緒的慢性折磨,才有趣啊!
沖洗完畢,他將起霧氣的鏡子一抹,映出一張惡劣冷笑的俊臉。
既然她都瞭解他的真面目了,他可不能太客氣。如果她以為這半年來的工作壓力就是他的全部手段,那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他對她真正的惡整,都還沒開始呢!
噙著壞壞的笑,他走出浴室,穿上白襯衫,再打好領帶,頓時一身俐落清爽,俊雅非凡。
拿起宋相如買的最新款最流行的手機,裝進SIM卡,他不得不讚許一下她的伶俐和眼光,她總會知道他喜歡什麼東西,這點算她厲害。
「總經理,時間快到了。」宋相如在門外提醒。
他走出臥室,宋相如已把三明治加熱放在白盤中,並將咖啡倒進瓷杯裡,等著他食用。
不吃冷食,不用紙杯喝任何飲料,她對他的一些習慣也瞭解得很透徹。
坦白說,撇去她得罪了他這件事不說,她真的是個很優秀的秘書兼特助,但,一旦讓他起了反感,再多的優點都彌補不了她的過錯,也救不了她。
他在心裡輕哼,走到餐桌旁,咬了一口三明治,皺起眉頭:「這味道有點奇怪,不夠新鮮。」
宋相如沒說什麼。那家三明治他前天才說好吃。
他皺眉,將三明治丟回盤子,端起咖啡啜了一口,再皺眉:「今天的咖啡怎麼這麼淡?這能喝嗎?」
宋相如還是保持沉默。因為她很清楚他的嫌棄不只是因為他嚴重的公子病,有更多原因是衝著她來的。
事實上,她一接下特助這個工作時,就已警覺,余定閒肯定已經知道她對他的厭惡與反感,而他之所以故意錄用她,目的只有一個——
整她。
所以,他在她面前也不再費神戴著虛假面具,邪惡、陰險、耍詐、冷酷……種種劣行嘴臉全都露。
所以,這半年來,她經常得面對他丟下來的龐大工作量與無理要求,而她唯一應付他的方法,就是在工作上盡量做得完美,讓他無從挑剔。
至於一些瑣事上的刁難,她只能忍耐。
忍著做這些已經形同管家或是跑腿的雜事,忍著被他使,忍著心裡對他與日俱增的厭怒。
為了錢,她忍。
「你是怎麼搞的?買這麼難吃的東西,這樣我怎麼吃得下?」他不悅地將咖啡倒進水槽。
「三明治是現做的,咖啡也是你常喝的那家買的,由老闆親手煮的。」她淡淡解釋。
「嘖,全都走味了,以後換別家。」他哼斥。
「是。」她記住了。
「走吧!我沒胃口了。昨晚給你的資料都整理好了吧?」他穿上西裝,問道。
「是的。」
「那應該也很晚才睡吧?早上有沒有遲到?」
「沒有。」她從不遲到的。
「你也真厲害啊,宋相如,你好像都不累,難道是我給的工作量太輕了?」他輕譏。
她沒吭聲。這種事不回答最保險。
「看來要再加重你的工作量了。拿了兩倍的薪水,再加上加班費,你從我這裡賺了不少錢,我可不能讓你太輕鬆。」他瞄她一眼,噙著惡笑,走向大門。
這混蛋。她在心裡罵道。
他倏地站定,回頭調侃:「你如果對我不滿可以說出來,別憋傷了。」
「時間有點緊迫了,總經理。」她只是淡淡地提醒他。
他盯著她幾秒,嘴角拉開一道迷人的微笑。
「記憶中,你好像從來沒發過脾氣,我真想看看你爆發時會是什麼模樣耶,班長。」
想看她爆發嗎?
不會有那種機會的,因為,她會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
這是她的專長,從小就練成的專長。
永遠保持冷靜,永遠,不要像她父親一樣。
父親年輕時好賭嗜酒,每喝醉酒,全家遭殃,媽媽、她和弟弟,必定被痛打一頓,沒有一個倖免。
好幾次,母親都想帶著她和弟弟一起逃,但最後都在清醒時的父親苦苦哀求下心軟,然後,事情就一再重演,她和弟弟的苦難也永無止盡。
她十歲那年,那一晚,母親不在,父親再次酗酒發瘋,她冷靜地拉著弟弟衝進房裡,把門鎖上。
這時,一群流氓找上門,似乎為了父親欠下的賭債起了爭執,雙方大打出手,她隱隱聽見父親狂呼大叫地揚言要點燃瓦斯桶,大家一起死……
她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沒多久,一陣煙味竄進房裡,她更害怕,不敢出去,好怕整棟大樓會被父親炸掉,抱緊弟弟不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煙味愈來愈嗆,她的頭愈來愈昏沉,哭鬧的弟弟也沒聲音了,這時,門外響起母親的尖叫聲。
「相如!快出來!快帶弟弟出來!失火了……」
她很想去開門,可是她的身體好重,母親的聲音聽起來也好遙遠……
「相如啊!快出來……」
母親在哭,怎麼回事?父親又打她了嗎?
一想到此,她努力從昏沉中爬起來,一步步走過去,把門打開——
火!
門外一團火,又熱又燙,她驚恐地瞪大雙眼。
「快逃出去!快!」母親尖喊,再衝進房裡抱起弟弟。
這樣會嗆死的!她腦中閃過書上的求生知識,直接奔進浴室沾了濕毛巾,一條給母親,一條掩住自己的口鼻,就這樣慌亂地踉蹌逃出火海。
經過客廳的一瞬間,她依稀瞥見父親躺在地上,但她腳步沒停,也沒提醒母親。
她……不想停下來,救那個人……
結果,那場火燒燬了她的家,燒死了那個令她痛恨的父親,也燒壞了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