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是呀,明日又該何去何從?她滿臉茫然,捧著溫熱的陶杯,心裡卻一寸一寸地冷了。
嘉興舊宅十年前已付之一炬,她回不去,也不想回去馱負沉重的回憶,原本期待的閒雲生活也如過眼雲煙,消散得徹底。
她低頭望著負傷的右手掌心。就算她還可以使劍,也沒有武館願意收留女流之輩。
「走一步是一步,我無處可去,哪裡都一樣。」她斂下美目。明日,離她好遠。
「既然這樣……你願意的話就留下來吧,我這間春松居小歸小,再住一個人也不成問題,只有我跟小梓,有時也挺寂寞。」摸摸她的臉,沁蘭笑得和藹,輕聲地問:「好嗎?」
留下來?她又是驚訝又是疑惑,直直望入沁蘭誠懇清透的雙眸,良久不語。
反正到哪都相同,不是嗎?一個人來,一個人去,她也沒什麼好失去的,有個能擋風避雨的地方總好過餐風宿露的日子。
最後,她點點頭。沁蘭也鬆了一口氣。
「你的名字呢?還沒告訴我呢。」
「……梅。」寒傲梅這個名字太過沉重了,她說不出口。
「沒?」看來她是不想說,究竟是多痛苦的回憶才讓她連名字都不願意再用?沁蘭悄然一歎。「可憐的孩子,以後你就叫溫尋蝶吧。以前我想嫁人想瘋了,孩子的名字都先取起來放,尋蝶這名字,本來是要給我女兒用的,還以為沒機會了呢……你願不願意?」
「溫尋蝶……」她反覆咀嚼這名字,愈念愈喜歡。「好,我以後,就叫溫尋蝶。」
★★★
「你還是學不乖?」夙劍站在思齊洞口最上層的石階,表情嚴肅,俯視著正奮力拉扯雙手鐵鏈的鳳歧。「沒用的,那是兩條萬年寒鐵鑄造而成的鎖鏈,單以人力絕對無法卸下,不過你大可放心,我請鐵匠所鑄的長度夠你在思齊洞內活動,不妨礙日常生活。」
萬年寒鐵?他們是從哪裡生出這鬼東西的!鳳歧不死心,用力扯了幾回,手腕破皮仍不停止,噹啷之聲不絕於耳。
「該死!快放開我,你們這群卑劣的小人!」他就快找出證據了,絕不能在此功虧一簣。「夙劍,你聽到沒有?藏經閣內的手札絕非鴻渡師兄生前最後一本,你不肯放了我沒關係,至少找出剩下的手札——喂,夙劍,你給我回來!」
鳳歧衝上前想攔下夙劍,才走上一半石階,一股拉力差點讓他直接栽回思齊洞底層。
「可惡!」他使勁捶向石梯,滿腔怒意最後還是化為挫敗。
他刻意安分了一陣子,一來養傷,二來降低夙劍的警覺,等他傷好能施展拳腳,便趁著弟子晨操時潛入藏經閣,豈知夙劍已派人埋伏在外,待他走出大門,從頭兜罩下的雪蛛網隨即困住他,不到半個時辰,他再次被關入思齊洞內。
嘖,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過度安分反而招來夙劍猜忌,心急的他逃出思齊洞時也未注意是否有人窺伺,就這樣著了道。
「不行,我不能坐困愁城,傲梅還在等我,我不能就此放棄!」鳳歧立即打起精神,天無絕人之路,只要他冷靜思考,一定有辦法的!
適才忙著與「夙」字輩對峙,來不及注意鐵鏈設置的方法,他沿著鎖鏈檢查,本以為這兩條鎖鏈是嵌入山壁原有的裂縫中,才經得起用力拉扯,沒想到居然是埋在地上,覆土填得也不算紮實。
他找來木條鑿土,一時間黃土紛飛,可他漸漸不耐,乾脆直接徒手翻挖。
一定沒問題的,他解得開,他絕得解得開!
「啊——」他加快速度,彷彿成功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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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松居內,清茶飄香,傲梅——不,從此刻開始,她已經是溫尋蝶了。
自從她傷好了泰半,能下床走路,也是半年後的光景,縱然如此,沁蘭還是歡喜得很。
唯一讓她頭疼的是,尋蝶成天毫無生趣地坐在窗邊發呆,極少說話,再這樣下去跟活死人有何兩樣。
擔心不已的沁蘭抱來了一把舊琴,來到尋蝶的房間。
「我教你撫琴可好?」
她淡淡地瞧了沁蘭一眼,興致似乎不大。
「我這幾年身子垮了,沒辦法撫琴,生意一落千丈不說,也找不到適合的傳人,既然你無事可做,不如學學蘭姨這技藝,也好解悶不是?」
「我的手,能撫琴嗎?」攤開掌心,那傷痕有時還會抽痛,想起她為鳳歧擋劍的剎那,椎心刺骨的疼痛立刻像拍打崖壁的巨浪,向她撲湧過來。
「別再看了,只要你有心,就不用害怕。」覆上尋蝶的手,沁蘭不想見到她如此傷痛的神情。「我先教你一首簡單的曲子,你練練,有興趣,我再往下教。」
「也好,反正我閒來無事。」她思索了一會兒,點頭答應了。
一開始,沁蘭不敢讓她練習太久,大約半個時辰,再慢慢增長,每日撫完琴曲,也教她將右手緩緩開展,適度揉捏放鬆,一個月下來,不止琴藝大有進展,右手指節也柔軟不少,疼痛大有改善。
待她學完一首曲子,沁蘭才准許她一日練習兩個時辰。
她天資聰穎又勤勉不倦,或許是除了練琴外,她想不出其他好忙的事情。既然她肯學,沁蘭便不藏私,傾注心力傳授所學,可驚人的是她的領悟力,一首曲子習畢到熟練,不用半個月即可大成。
看來她挖到瑰寶了。沁蘭欣慰一笑。
可是鎮日鎖在房內練琴也不是辦法,總要出門透透氣,見見人群。為了改善這個問題,她與小梓花了一個上午商討,下午便試著說服她。
「蘭姨會的曲子都教給你了,你也沒讓我失望,我跟你梓姨想呀,不如你就試著在春松居演出,讓銅安城民也聽聽你的琴音,你看可好?」
「演出?」她收起擱在琴弦上的纖指,一回眸便允了下來。「好,我試試。」
她很乾脆地答應演出。蘭姨與梓姨兩個女人撐起這間春松居實在辛苦,她若能幫上點小忙,自然是樂意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