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歧咬牙閉眼,手握成拳悄然顫著,不讓自己在夙劍面前崩潰。
在誤會尚未解開之前,上天不會忍心奪走她的性命,她一定沒事,反觀他在這段分離的日子能做的事,便是釐清寒家與鴻渡之間的恩怨謎團。
「咳……你有聽鴻渡師兄提過,他有義兄義嫂的事情嗎?」他咳著,拋出的問題的確引起夙劍好奇,佇足回應。
「義兄義嫂?」夙劍斂眸沉思,良久。「沒有,師父從不提私事。」
「那他除了手札外,還有什麼私人的物品嗎?你快想想……嘶……」他激動過度,扯動傷口,疼得他直冒冷汗。「你到書房找找,說不定有暗櫃什麼的,總會有線索!還有,你快去幫我取來洞穴裡的手札,我要看看最後一篇記載的內容;夙山告訴我那時門派正忙著武試,如果內容與武試無關,必定還有其他手札存在——」
「師叔,夠了!」夙劍低斥,心已寒透。「師父不可能濫殺無辜,此事已了,既然你已受門規處理,我便不追究,也請你以後別再誣蔑師父。日後,我會派人送上三餐與經書,你好自為之,早日醒悟。」
「你的意思是說,有可能是傲梅的父母咎由自取?」鳳歧瞇起眼,想起身逼問清楚,但除了傷勢較輕的肩膀外,其餘部位都不像他的身體,緊緊覆於溫濕的稻草堆上,動也不動分毫。
夙劍不忍再看,原本笑意盎然,意氣風發的師叔啊……
「站住!你還沒答應我取來手札,不准走——」鳳歧不死心,目光循著夙劍離去的腳步,直到不見其背影為止。
嘖了一聲,鳳歧唾出血沫,咬牙決定傷好後繼續搜索證據,還傲梅清白!
★★★
皚皚白雪,為銅安城換上冬衣,街道上,幾乎絕了人煙,春松居內,品茗的客人也比往日少了兩、三成。
不過是間小茶館,就算客滿,要稱忙也難,沁蘭便將前面交給阿梓負責,自己則在房間內照料她救回的小姑娘。
她傷得實在太重了,服了玄黃丹,命是保住了,可也休養了兩個多月才能下床,平常除了米湯,其他根本吞不下肚,沒餓死,當真是福大命大。
「小姑娘,你喚什麼名呢?」看她今天精神好些,沁蘭柔聲問,為她撥去額上的濕發。
兩人同處屋簷下兩個多月,還不知道她喚什麼名,小梓老是念她做事瞻前不顧後,可她就覺得跟這小姑娘有緣,心裡總想多幫她一些。
她沒有回答,直勾勾地望著沁蘭,面無表情。
「你為什麼要救我?」如果不理會她,將會是最好的結局。
沁蘭愣了。「為什麼不救你?這一、兩個月來,你總是睡不好,念著有人騙你。蘭姨不知道你是失了人還是失了心,也不知道你為什麼受這麼重的傷,可是過去就過去了,你念著想著都回不去了,改變不了的事情又何苦執著呢?」
「我忘不了也放不下,這世間,沒有人希望我活著,所有的一切都是場騙局,活著好累,真的好累……」她將眼淚化為一聲喟歎。
沁蘭不是很懂她的話,只知道在這姑娘傷痕纍纍的外表下,也有一顆百孔千創的心。
「我會救你,那是因為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責任,但沒有選擇死亡的權利,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在,就有這個責任,只能選擇往前走。有的人為自己活,有的人為家人活,有的人為愛人活,你說沒有人希望你活著,蘭姨就希望你活著,雖然我們兩個相識不久,可救了你,我就算你的救命恩人,你說我趁火打劫也行,為了報答我的恩情,你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沁蘭秋瞳裡的盈盈波光霧了她的視線。「你對我好,有什麼目的?」
「對一個人好,一定要有目的才行嗎?」她笑問。
「曾經,有個男人待我很好,他要我好好活下去,想想將來的自己,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些,我真的好感動,把他收到心裡面放,可到頭來,他不過是個騙子。」
沁蘭的氣質與娘親好像,病弱的身子也相差不遠。她幾回臥病在床,娘親明明身體不佳,仍堅持坐在床邊,拉著她的手說話,或許正因為這股熟悉的感覺,讓她很容易地把梗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我也有個曾經。」拉起她略微冰涼的小手,沁蘭說起她跟焚光的過往。「曾經,有個男人待我很好,可惜大了我整整二十七歲,週遭的人都不同意,可我愛上了就是愛上了,那個男人疼我知我憐我,我怎能不動心?這間春松居也是他替我蓋的,我每天都幻想著為他披上嫁衣、冠上夫姓的那一天。後來,我才知道礙於門派規定,他根本不能娶妻。
「他瞞了我整整十年,期間我明示暗示,他都不肯明白告訴我,可是又不能否認他待我的好是真的,他只是害怕失去我而已,那他究竟是騙子還是我愛上的男人呢?你愛上的男人,我不認識,不知道他待你好是真心的,還是虛假的,這些你要自己體會。蘭姨跟你說這段往事不是為了替他說話,而是要告訴你,我走過來了,你何嘗不可?我的經歷或許沒有你一半辛苦,但只要有心,都過得去的。」
不能否認他待我的好,是真的,他只是害怕失去我而已。
難道鳳歧也是如此?害怕失去她才選擇隱瞞,等將事實真相解開再與她坦白,除了這層關係外,他所做的承諾皆是真心?他——
難道我師承青玉門就沒有愛你的資格了嗎?
夠了!那是假的!他是青玉門人,他跟鴻渡一樣,他沒有心、沒有心!
她悲慟地閉上眼,大口喘息著,胸腔脹得好像要炸開似的。
「好了好了,別想了。來,喝杯茶順順氣。」瞧她氣得像悶燒的炕床,沁蘭嚇壞了,倒來溫在爐上的茶水,順便讓她暖暖掌心。「乖孩子,事情都過去了,多想無益,你要擔心的是明天的路該如何走下去,告訴蘭姨,你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