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把你擱在心上,若不是你,我也不知道原來我會如此需要一個人,不要再從我的身邊溜走了,求你……」
思齊洞內痛苦煎熬的日子,如今想來仍是可怕,倘若她再次走出他的生命,這次他絕對撐不過五年,一定撐不下來的……
接近懇求的語氣,讓尋蝶也紅了眼眶。她早該放過彼此的,鳳歧待她的好,她感受最深不是嗎?
「好,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不走,一輩子都不走。」
許久未曾哭泣的她再也承載不了內心的情緒,輕閉的眼淌下一滴珠淚,像是清晨葉尖上的露珠,清澈晶亮。
兩顆相隔不遠、卻遲遲無法聚首的心,終於停下追逐、不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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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雨細細斜飛,密密織成薄網,鳳歧撐著油紙傘立在尋蝶的身側,同站相思樹下,望著眼前兩座新墳。
她並沒有指示新墳上的墓銘,碑上卻正確無誤地刻著她雙親的名字,那娟秀的字跡更是擷取於她。
「你臨了我的字?」難怪不懂樂理的他會要求觀看她手寫的琴譜,原來就是為了取她的字刻墓碑。
他還記得她說過的話,字習不好,不能為父母造個有主墳的遺憾。這男人,怎不教她感動?
「你字寫得好,當然臨你的字。」鳳歧為她的開心感到心滿意足。
「你誇我字好,我還嫌不夠好看呢,不過我爹娘應該很滿意,他們的女兒還算有點上進心。唉,若不是有你為我達成一半的心願,我這輩子恐怕也會留個遺憾。」尋蝶指著霧氣氤氳的百花湖,沿岸垂柳盈盈,臨波畫舫輕游,面對眼前看了五年仍然不膩的美景,不禁感慨。「對我恩重如山的蘭姨葬在這,我的至親也移柩至此,如果我連銅安都待不下去的話,真不知該往哪兒去了……」
尋蝶斂下美目,靜靜望著春松居右側後方,某棵沁蘭樹下的小土丘,那兒便是蘭姨長眠之地。
「我不會讓你離開的,我說過,這裡就是你的家。」他擁緊尋蝶細緻的腰,不盈一握的感覺教他捨不得移開分毫。「如果你心裡覺得不夠踏實,那就是我做得不夠多,你才會害怕。」
鳳歧溫柔地拭去她頰邊的雨,此刻的靜謐是他夢裡也盼著的事,就算傾盡所有,他也要把她留在身邊呵護愛憐。
「這樣我會更貪心的。」真想把她寵得不可一世嗎?溫尋蝶嬌嗔地睨著他,在他暖熱的眼神下步出傘外,走入綿綿細雨中。「我想去看看蘭姨,好久沒來找她說話了,她一定在天上罵我沒良心。」
「噯,別以為這場雨小就能亂來,小心風寒。」他啟步上前,為她遮風避雨,兩人互相依偎,好不甜蜜,幾位熟客路人經過,也露出瞭然於心的表情。
約莫一刻後,兩人來到蘭姨的墳前,此時雨停風歇,天氣大好。
鳳歧收起油紙傘,與尋蝶雙手合十敬拜後,仰望雨過天青的碧空,喃喃道:「娘跟師尊……現在應該在天上看著我們吧!」
「是呀,蘭姨現在一定笑得很滿足。」空懸的心總算落了地,她細細品味那踏實的感動。「對了,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你認了蘭姨當義母,不就該稱呼焚光一聲爹嗎?在青玉門內注意師徒輩分就好,為何私底下你還稱他師尊?」
鳳歧苦澀地笑了,說起來萬分感慨。「如果我喚他爹,他會很自責。」
「自責?」這答案出乎意料,尋蝶不免咋舌。
「別看我師尊天不怕地不怕,做事全憑個人喜好,他教條可都背到骨子裡了,就算卸下掌門之位,他還是不敢破了清規娶我娘。唉,明明都犯了戒律,真不知他在堅持什麼。」鳳歧深吸一口氣,其實夾在中間的他也不好受。「我每次喚他爹,他臉上不是喜悅而是痛苦,後來我就不叫了,因為我知道我每喚他一次爹,就是提醒他有多對不起我娘,連正式的名分都沒辦法給她。」
尋蝶悄然地握上他溫熱的手,十指交扣,感念地細語:「我以前真傻,蘭姨明知道你師尊不能娶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投入了,而我有段好姻緣卻不懂得把握,為了一點小事跟你鬧彆扭,幸好你不離不棄,唉……」
「傻蝶兒,是你不離不棄!」他跟師尊一樣幸運,都遇上了好女人。「我以前總覺得娘傻,守著一段不可能圓滿的緣分,我私底下勸過她好幾回,只要她想走,師尊絕對沒有理由攔她,可她就是死心眼,就像你一樣,如果你比我娘理智,懂得快刀斬亂麻,即便我做得再多,又能感動你多少?所以,是你對我不離不棄呀!」
他絕對不會讓尋蝶跟義母一樣,對人生有所遺憾,至死都等不到心願實現的一天。
「等等,你方才說心願達成一半,還有什麼心願沒達成的?」他冷靜想了想,是有個遺珠之憾。「我說過要帶你遊歷江湖,可這件事,可能得往後延了。」
把春松居留給梓姨一個人發落,他們是有命講、沒命出銅安,百花湖再深再廣,也容不了梓姨的口水與眼淚。
但尋蝶笑了,教鳳歧莫名其妙。「我年紀大了,還是安穩點的好,等我哪天不撫琴,風光下台後,再來考慮遊歷山水。再說,我的心願沒這麼偉大,簡單得很呢!」
「多簡單?」
溫尋蝶指著他右腹部。「問問你的胎記嘍!」
她的心願也太微不足道了吧,不是承諾過會同她說的嗎?真是急躁的小姑娘。他不禁啞然失笑,卻也娓娓道來他不太願意回想的事。
「我這道『胎記』不是我娘生的,是夙山留給我的,當年你跌落潛龍潭……」
鳳歧盡量避重就輕,大略提到他無法回來奔喪是被困在思齊洞內,背上的傷痕是當年責罰留下來的。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待你?你不是鴻渡的師弟、夙劍的師叔嗎?」她著急地問,心疼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