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盈的嬌軀被半空中的鋼翼拉抬起來,黑盼盼雙腳時而離地、時而著地地沒命奔跑,看來一切已經脫離她的掌控。
「黑——凌——霄……救——命——呀——」身子離地三百公尺,她再顧不了形象,扯喉求救。
黑凌霄動念一想,腦中閃過「老鷹」之際,他的身軀也起了變化。血脈裡細胞重組的不適應只是區區兩三秒,很快他就再度嘗到熟悉又痛恨的基因轉換滋味,他的重量變得極輕,和黑盼盼的距離快速縮短。
最後一顆螺絲釘彈開的同一瞬間,鋼翼「啪」的一聲全數分離,所有薄利的鋼羽毛和入風中朝黑凌霄飛射而來,他靈巧閃著,也想更快飛到黑盼盼身邊。
黑盼盼根本定不住腳步,踉蹌落地後便隨著傾斜的地勢一路跳滾下去——
她張著口,雙眼閉緊,隱約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下場——從山腰摔滾到山腳下,用腦袋去試每一顆途中的石頭硬度——
驀地,雙肩傳來尖銳的刺痛,幾乎沒入血肉裡,耳畔有振翅的巨響,拍動強風般的節奏,正與傾陡的地勢相抗衡,將她的身子拉回平衡。
黑盼盼睜眸仰天,看著上方那只展開羽翼比她雙臂還要長的鷹。
肩頭很疼很疼,疼得像火燒一樣,但更無法忽視將她緊緊箝住的鷹爪子透露出多堅定且多固執的保護。
「黑凌霄……」
強而有力的鷹翼撫亂了她的髮絲,讓那頭原本就不柔順聽話的頭髮騰翻得像個瘋婆子。終於,黑盼盼在前傾力及後座力的一拉一扯下找到平衡點,一屁股跌坐在草泥味濃重的地上,連呼痛也來不及。
黑凌霄鬆開爪子,在空中盤旋數圈,才緩緩斂翅,歇佇離她數步遠的一旁,那雙澄澈的鷹眸帶著不悅——非常強烈的不悅。
「黑盼盼——」黑凌霄冷著嗓咬牙點名,因為他嘴裡還銜著一根薄刃似的鋼羽毛,聲音顯得更沉啞。
「在。」雖然驚魂未定,黑盼盼還是在第一時間舉手答有。
用力甩下鷹嘴裡叼著的鋼片,黑凌霄赫赫逼近她,殺氣騰騰,一字字有力而清晰,「下回再讓我看到這個玩意,我會親自叼著你到幾千尺的高空,再松爪——」
威脅到此為止,後續請自行想像。
黑盼盼腦中快速地將結局演繹一遍——被叼到幾千尺的高空中,勾住她衣領的無情爪子一放,她舞動雙手雙腳卻飛不起來,在藍藍的空中飆淚,然後,一顆生雞蛋重重摔掉地板,叭噠,完。
雖然知道一隻老鷹要捉住一個人飛翔是很困難的事,但她更不想親身去驗證這個實驗有多少的成功機率。
「我只是螺絲沒鎖緊……只要加強這部分就沒問題了……成功就是從不斷的失敗中累積經驗,再由經驗中獲得勝利。」她黑盼盼什麼都沒有,就是耐心最多,而且不屈不撓——無論是事業或愛情觀。
「夠膽量!」黑凌霄作勢拍翅。
黑盼盼當然知道他不是在用翅膀替她鼓掌叫好,而是準備叼她上青空,實施他前十秒前的恫喝。
豪情的氣勢立刻淪為狗腿諂媚,「好好好,我保證不再動機械翅膀的腦筋,等一下一回家我就把資料都砍光光,從今以後,機械翅膀消失在這世間,我也不奢望靠它拿什麼研究大獎,這總行了吧?」畢竟光靠現在背在她身後那兩根徒留支架的鋼鐵,實在是無法讓她飛起來,萬一他真的叼她上天空,又狠心拋下她,她的死法絕對會比剛剛一路滾下山還要淒慘十——不,百倍。
「你發誓?」
「我發誓。」黑盼盼再認真不過地半舉右手保證,另只手也沒空閒下來,快速解下背袋的扣子,用行動表示她的言行合一。
沉重鋼袋落地,黑盼盼頓時覺得身體好輕,原本快被壓得喘不過氣的胸口也總算能順利呼吸新鮮空氣。
機械鋼翼從此絕跡,接下來她會改為研究「全自動紙鳶」來試飛——
黑凌霄的眼神逐步減少了銳利,勉勉強強信了她這回。
直到現在,他才發覺自己始終都抿著一口氣,淤積在肺葉裡,近乎疼痛,他緩緩輕吐,無聲無息地吁出,也直到現在,他才真正覺得剛剛的驚險……過去了。
一隻玉荑滑過他的臉,膚與膚的接觸,讓他感覺其中有一股濕濡感。
「你流血了……」那股濕意,是血。
黑凌霄望向她的手掌,看著上頭沾了腥紅,也才察覺到頰邊有著微微刺痛。
「八成是那些飛散開來的鋼羽毛劃傷的。」他不以為意,也沒想到那時他以鷹形在一片片猶如利刃的鋼片中穿梭有多危險。只要一個不留神,那些鋼片輕而易舉就能削掉他的腦袋。「你也一樣。」他指指她白襯衫雙肩部分汨染開來的血跡。那是他為了捉住她,使盡最大力氣所留下的爪子洞。
「比起摔得鼻青臉腫,這根本不算什麼。」而且她知道,他是那麼努力想捉牢她,留下這樣的小傷口又何妨。
「還敢笑?!你知不知道只差一點點,你現在就只能癱在山腳下喘最後一口氣?!」面對她的嘻皮笑臉,黑凌霄就是高興不起來,永遠也學不來她的樂觀。
她知不知道剛剛那畫面會嚇短他多少年的壽命?!
「我笑又不是因為小命撿回來了……」
而是笑他猛撲過來救她。
那種笑,是甜蜜的。他的舉動讓她心裡好暖。
她不相信他對她是無動於衷的。
「好久沒看到你變成老鷹的樣子。」她已經記不住有多久沒看過黑凌霄以這種模樣出現在她面前。以前看他只是只小雞般的幼鳥,現在已經如此威風凜凜。
黑凌霄向來討厭在她面前變成鷹,這會令他記起……以前有個小女孩哭得聲嘶力竭,指著他喊妖怪。
她一直知道他不曾釋懷,所以今天他願意在她面前變成鷹,並且出手救她,對她的意義真的重大。
黑凌霄撇開頭,不去看她眼眸裡的閃動。「我現在更不想變回人。」因為他的衣物早在變身的那一刻全數散敞在幾百公尺外的山腰上,現在變回人,全身赤裸,他怕黑盼盼會直接撲上來——就像她每天替他擦澡時那種嘴巴流涎的嘿笑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