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認識你之前,你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不應該把我算在內!」
「從認識我到現在,你仍默默支持著你家那個變態老頭!」這段日子夠長了吧?她永遠也別想撇清!
「不要這樣稱呼我爺爺!」
「怎樣稱呼?變態老頭?」黑凌霄冷笑。他還覺得自己太過客氣了呢。
「我們都是同一類的人,何必互相傷害?」
「同類人?好呀,你變隻老鼠來看看。還是變只豹?變隻鳥?黑盼盼,你做得到嗎?」見她無語,他彎起嘲弄地唇弧,「你不行。那你憑什麼說是同類人?!」
她跟他們,根本是天差地別。她是實驗者,他們卻是實驗品。一是操控生殺大權,一卻是任人宰割。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同類人,硬要巴上關係,只會讓人覺得可笑及虛偽。
「即使你否定,我也不會改變我自始至終的想法。你知道我很固執,腦袋像灌了水泥一樣,要扭轉觀念是不可能的事。」
她沒留神,壓到他皮膚表層的水泡,讓他疼得臉色刷白——不僅身上的傷口被赤裸碰觸,就連心裡存在著、而且未曾釋懷的傷口也一併牽動。
「要扭轉觀念是不可能的事——」黑凌霄先是重複她的話尾,再面無表情地補上,「就像你第一次看見我,指著我嚷嚷『妖怪』一樣是嗎?」
「你真會記恨……」黑盼盼輕歎,「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無心的話。」
那是她第一次被爺爺牽著小手,進入研究院的一個房間。那房間像她記憶中的動物園,有著密密麻麻的鐵網,鐵網之後,有著各式各樣的小動物,她覺得新奇好玩,歡呼一聲就飛奔進房間,興奮異常地想巴在鐵網上欣賞小動物,爺爺卻要她別碰到鐵網……長大後她才知道,鐵網上導了勁電,為的是防止籠裡的動物跑出來,而一格一格鐵網後關鎖的,不是她以為的飛禽走獸,而是一個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孩,有男有女。
她聽見他們心底湧起的害怕和低泣……旁人聽不到的心語,她卻聽得好清楚。她每經過一處就蹲下身子,用讀心術去探索鐵網裡那人的心情。那時的她沒抱著任何惡意或善意,只是單純地想用自己的異能去挖掘別人的思緒。
黑凌霄也是其中之一,她也聽到了他的聲音。
不知是他太置身事外,還是他將自己保護得太好,她在他的鐵網前停佇了最長的時間。然後她看到他由人變成鷹的景象,她嚇得尖叫,撲回爺爺懷裡,食指指向黑凌霄,一句一句「妖怪」不絕於口。
那麼久的往事,她沒忘,他更不可能忘,因為她那麼無心卻又那麼直接地出口傷人——不只傷了黑凌霄,也傷了鐵網後頭蜷縮著的每具小小身軀。
從他身上離開,黑盼盼這才發現自己掌心的濕濡,眉宇間蹙起歉意,重新拿過紗布要替他覆蓋傷口。
「你擦過眼淚鼻涕。」
「什麼?」她動作一僵,不明白他天外飛來的句子起源為何。
「你用那塊紗布擦過眼淚鼻涕!」他一清醒就瞧見她用紗布在擦眼淚,現在還要拿來蓋他的傷口?!
「我有嗎?」她完全沒注意到。
「有!」他親眼見到,就是那塊紗布!
「反正我都用口水擦過了,多一兩顆眼淚也沒什麼。」這麼計較做什麼呀?她吻他的時候都沒聽到他在反對——也許他有反對啦,只是她當做沒聽到——他都不嫌棄她用口水替他塗臉了,現在才哇啦哇啦的,雙重標準嗎?
「你想讓我傷口感染就儘管用那塊髒紗布蓋上來好了,反正了不起就是死,正合我意。」這是威逼。
「你別開口閉口就是死好不好?又不是黑澔,做什麼將他的口頭禪學起來?」捨棄手上那塊紗布,她再拆一包全新的,用眼神告訴他:黑大少爺,這樣可以了嗎?沒眼淚沒鼻涕的全新紗布噢。
聽到同伴的名字,黑凌霄想起那些真正與他同類的人。
「他們……逃出去了嗎?」
「逃出去了。」看見他鬆了口氣,黑盼盼不知道該不該將後續說出來,想了想,還是沒隱瞞,「研究所分別派了團隊去逮他們回來,雖然目前還沒有下落,但是應該不出一個月就能掌握,他們逃不了的。」她平緩陳述事實,口氣卻顯得太過淡漠。
「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們?!」他相信研究所有這樣的本事。
「離開研究所不見得是好事,你們在外頭的世界可能活不下去,回來對你們才是好事呀!」如果今天黑凌霄不是傷得這麼重,而是像其他人一樣展翅飛離她的世界,她一定會很擔心很擔心他——天地間有他的容身之地嗎?他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嗎?她會擔心到食不下嚥,只想快快將他找回來……
「你怎麼知道我們不能?!」黑凌霄揚臂推開她。雖然因為受傷,他的力道已經減少了一半,仍輕易將黑盼盼推倒在地;他也沒好到哪裡去,整個背部肌肉都因為這個動作而撕扯開來,那種疼痛難以形容,但他仍咬牙忍下。「不要以為折斷了鳥兒的羽翼讓它們不能飛翔對它們才好,你根本不懂一輩子被關在籠子裡的感受有多恐怖!」那遠比凌遲還要不人道!
「我是不懂!我只懂你們像甫出世的嬰孩一樣,面對脫離許久的社會將遇到許多的危險!你們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有多珍貴,一旦被發覺你們變身的特異,你們該怎麼辦?!你以為你們能簡簡單單就融入人類的社會嗎?你們在這個世界上是『死人』,沒有身份證明!沒錯,在這個世界上你們確確實實存在過,但你們在十歲那年就已經宣告死亡!你以為只要雙腳踏出研究所就會有康莊大道等著你們嗎?沒有!只有一關又一關的難題!」黑盼盼爬起來,字字清晰地回吼,想讓他明白外頭的世界不會比研究所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