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回,她頻頻去探他的鼻息,生怕他的熟睡是假象,更怕探不到他的呼吸。
幸好,溫熱吁息仍在,暖著她的指腹,心跳聲亦是平穩有力,她才安心。
延維拉開一小道門縫,門外郭強隨即抱拳揖身,恭恭敬敬喊:「夫人。」
「有事?」
「呃……您與五爺回來,從昨天到現在,完全沒有下樓用膳,算算也有四頓飯沒吃,您及五爺……都不餓嗎?」郭強很意外延維反問她「有事?」的怪問題,昨天午膳不見五爺夫妻下老婆,以為他們太恩愛,不好上樓打擾,廚娘替兩人留了飯菜,結果,這一留,留了四頓。
四頓沒吃,算……有事吧?
延維都忘了人類一日得吃三頓飯,與她和狻猊大大不同。
而她及狻猊的四頓飯沒吃,在他們眼中,已屬非常詭異了。
「我們累到忘了肚子餓這回事……狻、煙華還在睡,不然,我下去端些飯菜上來,等他睡醒,和他在房裡吃。」
「我派婢女送上去——」
「不用,我去。」她不想讓別的女人踏進房裡,在屋內留下討厭的香味。
「勞煩夫人了。」郭強退了幾步,待延維出房門,掩妥門扉,他領在前頭,帶她往廚房方向走,一路上,郭強仍是態度有禮,不失敬意:「五爺這趟回來,好似身子不是很舒坦?臉色比起以往……糟了些?」
「嗯……」她只能虛應,一臉憂心。
「要不要請個大夫?或是抓帖湯藥回來,替五爺補補?」
大夫也治不了狻猊的斷角之傷,人界湯藥,又哪裡比得上她石屜裡珍藏的仙丹靈藥?
「暫且不用,讓他睡足精神,若遲遲沒有好轉,再看他的意思。不過……郭……」她在思索如何稱呼小鬍子。
「夫人喚我郭強便行。」
「郭強,能不能替我找個薰爐,以及一些安神養息或鎮靜放鬆的藥油?我想在房裡點著。」狻猊喜愛煙香,點一爐給他,助他好眠。
「這不難,我等會兒找人去辦。」
她不習慣道謝,便頷首且代。
「恕郭強冒昧,夫人與五爺,是在何處相遇?舊識嗎?以前不曾聽五爺提及過夫人,這趟回來,連親都成了,閣裡大夥兒很吃驚,這一兩天,全在胡亂猜測。」郭強露出靦腆笑意,他對夫人的來歷同樣好奇。
「認識半年有餘了,只是之前兩人針鋒相對,他不讓我,我也想爭個輸贏,兩人看起來像仇人……興許該說,我把他當仇人,他卻不是,無論我怎麼刁難他,他還是會站出來,替我擋刀擋劍。」
「擋刀擋劍?!」郭強瞠目結舌。五爺看來不像練家子……
「……擋風擋雨。」她馬上修正用語。
「也就是以為兩人互看不順眼,實則老把彼此掛心上,日久生情了。」郭強笑道:「我們大夥兒老想著,五爺中意怎生的姑娘?他不急於成家立業,眾人比他還慌,誰家有年輕貌美的侄女甥女,全都想介紹給五爺認識,昨日見到夫人您,才明白,五爺為何對閣裡丫頭們培養不出情意來,您與五爺非常相襯,那些小丫頭也該心服口服了」
「……相襯嗎?」她低低自語。
外貌上確實相襯,她對自己艷麗容顏很有自信,這點毋庸置疑。
但看見狻猊拜她之賜,連龍角……都親手折斷,她懷疑起自己對狻猊而言,究竟是命中相屬的抉擇,或是悔不當初的錯戀。
她不是溫柔婉約的女子,她空有美貌,渾身上下全是缺點,說出來只會嚇跑郭強。
「五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恩人,我很高興他尋覓到終生伴侶。」郭強誠摯說著,眼裡很清澄、很易懂,他是真心視狻猊為恩人,傾力報答,為狻猊守好珍珠閣。「希望夫人與五爺相互扶持,夫妻齊心。」
來到廚房,好些盤菜餚擱在灶邊,還熱騰騰的,郭強以兩個大托盤將飯菜排妥,自己端起較重的湯湯水水,幾盤青蔬豆腐類的小碟,交由延維。
「你口口聲聲說煙華是你的恩人,可以告訴我始末嗎?」她對於攸關狻猊的一切,都頗感好奇。
「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郭強面露為難,笑得又窘又僵,延維沒逼他,張著渾...圓大眼,眼中堆滿更多的探知欲。
郭強撓撓臉,不敵她的「款款」注視,嘴一吁歎,後頭的話,也順勢溢出口,他托穩托盤,與她步出廚房:
「當年我妻子,捲走我全部積蓄家當,與男人私逃,我一夜之間驟失所有,只剩剛滿兩歲的女兒……我意志消沉,原先養家餬口的酒樓賬房工作頻頻出錯,遭人辭退……在我最困頓之際,是五爺伸出援手,將珍珠閣托我代掌,給予超乎想像的月俸——不僅月餘,許多的分利、獎賞,五爺從不吝嗇,有好幾回,更是直接把整年盈餘,全數均分給我們這些僱員,他自己卻分毫不取……」
郭強言辭間,難忍激動及敬意。
狻猊對於人類的錢財,一點都不在意嘛。延維心裡想。
「五爺是個相當特別的老闆……不過夫人您別誤會,雖然五爺總是隨興放送盈餘,時常手一揚,叫我們自己去分了它,但我們皆是明白恩義之人,不會因五爺性善,就佔五爺便宜,我事先將該屬於五爺的,預留下來,餘下的才有五爺處置。」郭強解釋道。
反正五爺的「處置」,不就是賞給眾人嗎?這種個性,遇上貪婪之輩,是會吃大虧的,正因為五爺什麼都不在意,他郭強反倒替五爺看得更牢。
然而新夫人進門,還是得事先說個清楚,避免新夫人誤會,以為他們這批下人,年年吃空主子的財產。
「沒啥關係啦,我和煙華都無所謂,全權由你處理吧。」真恰巧,她和狻猊是同一類的傢伙,視錢財如草芥,完全不想插手去煩心。
狻猊既然信賴郭強,她當然比照辦理。
郭強對這位新任夫人的反應,感到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