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為那位『仙女』而來。她入你夢中,為你治病,之後呢?她還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據說,她提出要求,能否請林姑娘告知,那要求為何?」遍尋不著延維,狻猊僅能追隨她所留下的痕跡,一步一步,踩著她的足跡,覓她,找她。
林櫻花微微訝然,本以為他是知曉的,以為仙女同樣會托夢給他,這……這叫一個姑娘家,如何開口才好?
「珍珠閣當家……完全不知嗎?」她臉上的赧意,變得有些惶惑。
「就是不知,才上門求取解答。這對我很重要,拜託林姑娘,務必詳實告知龍某,無論是多尋常的一句話,只要是出自她口中,我都要知道。」
「她……」林櫻花支吾好半晌,拳兒絞緊絹子,稍稍獲得幾分勇氣,抬眸迎向狻猊。「她說,治好我的病之後,要我不許隨意嫁人,必、必須等候珍珠閣當家……提親下聘。」
狻猊臉色鐵青,立即便動了延維何以有此作為。
「她說,要我答應這門親事,無論其餘人求親,皆不可應允,要我安分等著,不管等候多少年。而且……進了珍珠閣大門,成為當、當家夫人,必須盡心盡力伺候您,敬您、愛您、照顧您,不得有任何閃失……」林櫻花勇氣燃燒殆盡,最後幾句,氣虛發軟,像蚊子細叫,僅存自言自語。
好!
人躲起來不打緊,臨走之前,還替他訂下一門親事、一個妻子!
是怕他下半生沒人看顧,是嗎?!
狻猊握杯的手,浮現數條青筋,衣袖底下的膚,早已怒鱗橫生,亂七八糟地一片片豎起。
「請林姑娘毋須當真,若有好姻緣,千萬別推辭。」狻猊此時的平穩帶笑,是耗費極大氣力,才能勉強維持。
「可、可是……」
「珍珠閣郭當家,目前無心再娶,怕會耽誤林姑娘青春。」
「珍珠閣……郭當家?」珍珠閣當家不是龍五嗎?
「珍珠閣早已易主。」真慶幸他有先見之明,許久之前,便把珍珠閣丟給郭強去管。
林瑩華芙顏一白。
仔細回想,夢中仙女只說要她嫁於「珍珠閣當家」,並未指名道姓,是她自己誤解仙女所牽的姻緣,是指龍五……
她對龍五初見時印象很好,加上難以言明的親切熟悉感,使得姑娘芳心顫動,若能成為他的妻,她心裡好喜歡,怎知……
「再請教林姑娘,那位仙女,可有提到她接下來……準備再去哪兒救苦救難?」狻猊笑著咬牙。救苦救難那四字,根本是猙獰狠言了。
「呃……」林櫻花斂眸深思,努力回想。「她……她好像說了『這樣我就安心了』,之後便消失無蹤……」
安心什麼呢?
把他丟給林櫻花,就沒她的事了嗎?!
她當他狻猊是皮鞠,給你踢過來又踹回去的嗎?!
這只超壞的小乖,還要他替她操多少心、生多少氣?!
狻猊坐不住了,起身告辭。
再留下去,他怕怒鱗會發滿臉。
林櫻花倏地喊住他,突然又想到夢中仙女撂過的某些狠話,她連忙告訴眼前俊雅男子:
「她還說,她把她最珍愛的寶物送給我,要我務必惜福,否則她不會放過我,治好的心,她同樣能再捏碎它……」她對仙女這番話,一知半解,並不是很懂其意。
最珍愛的寶物。
是他。
這幾個字,能替延維的小屁股,減緩幾回的好打。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被他逮回來的話,該大的屁股,該親的小嘴,他一樣都不會放過。
倒是林櫻花方纔那番話,開啟一絲尋人的曙光。
他知道,該如何撒餌,讓躲藏在石縫間,愛玩捉迷藏的頑皮魚兒,自個兒咬住餌——
乖乖被釣上來。
延維一直躲在情侶退散樓裡。
更正。延維一直躲在延維狻猊樓裡。
她哪兒也沒去,將自己藏得極好,每每狻猊踏進樓子內,她都屏住氣息,躲得更隱密,沒教狻猊尋獲她。
狻猊把全樓子翻過來找,也萬萬想不到,她會躲在那樣的地方。
打定主意、狠下心腸,不見他就是不見他,雖然心很痛,雖然好想念,雖然好想撲上前,抱住死而復生的他,再三磨蹭……
她都決定逼自己斷念,不可以再連累他,不可以再害他……
不可以再成為他的累贅。
她會遵守自己發下的誓言。
只是,當狻猊出現眼前,忍不住,還是緊緊趴在冰冷壺身上,將他自頭到腳,看過一遍又一遍……
遠遠描繪著,他的眉眼、他的五官、他的身影,想藉此傻氣的動作,烙印心上。
他看起來很好,沒有鬍渣滿佈,沒有雙眼血紅,甚至,沒有失魂落魄。
有的,不過是尋不到她時,眼中的沮喪。
太好了。
她本來還擔心,他會失控瘋癲,或是變了個人似的。
沒關係,不用為她變得憔悴,更不可以茶飯不思,現在這樣就好。
她知道他在找她,再過一陣子,應該就會放棄了吧,如果太婆婆媽媽,便太不像狻猊了。
至於她,躲在這兒,一點也不痛苦,因為,與她相伴的,全是她最心愛的回憶,她可以隨心所欲踩入某一段記憶,重溫當時狻猊的音容。
無論是闖入西海城救她的他,誆著她一塊泡藥浴的他,在她身上點火廝磨的他,說著要將漸行漸遠梯改名兒叫迫不及待的他,龍鳳燭火映照下臉龐艷紅的他……
全在這裡,陪著她。
她可以憑借這些滿滿的、甜美的回憶,度過一輩子。
如同此刻,她正沉溺在她與狻猊圍著一桌簡單菜餚,談天說地的美夢之中。
推門聲,阻斷了她的夢境。
是狻猊,這個月,第四度踏進樓子裡。
只是這一回來,他沒有前幾次的焦急,更沒有喊著她的名字,他在空無一人的蚌床間,和衣躺下,右手背抵在眉間,形成的陰影,正巧籠罩住他的雙眼,她伏貼著身子,想看清楚他的神情,這角度卻瞧不見什麼。
「……你竟然連妻子都替我找妥了,你就如此下定決心,不回到我身邊,是嗎?」狻猊低低自語,夾雜數度歎息,聲音裡,滿是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