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練師兄,水來了。」坐在馬車裡的君若兮皮笑肉不笑地遞上水壺。
「你沒看見我在駕車嗎?」練絕眉一皺,低斥。
「實在對不起哪,小女子頭一回當貼身丫鬟,難免有侍候不周的地方,請練師兄多多見諒。」君若兮強忍住將水整個往他頭上倒的衝動,拔開塞子,佯裝溫柔地餵他喝水。
她告訴自己,目前最重要的是盡速遠離爹追緝的範圍,待逃到關外,要拿多少桶水往他頭上澆下都行,所以她得想個辦法讓練絕決定去關外才是。
練絕快意地就著她的手,喝下清涼解渴的水,臉上有掩不去的得意,他相信此刻君若兮心裡一定氣得牙癢癢,礙於受制於他,不得不暫時委屈一下。
「汗。」
「什麼?」
「你沒看見我流汗了嗎?」他白了她一眼。
「是,練師兄,請恕小女子眼拙,一時沒看見。」強忍著將水壺用力砸到他臉上的衝動,她溫柔一笑,以衣袖輕柔地為他拭著額際的汗水。
拭著、拭著,君若兮愈想愈覺奇怪,自己為何要聽從他的命令?她根本不想與他一塊兒走,是他強迫的,而且還說要折磨她欸,她怎麼就傻傻地任他折磨?就算希望他早點離開中原,脫離爹所掌控的範圍也不該如此啊,這一點都不像她,不對!
君若兮板著臉,猛地停下為他拭汗的動作。
「有點熱,幫我扇風吧。」被服侍得極快活的練絕再下令,很享受當大爺的滋味。
「不要。」
「你說什麼?」練絕輕蹙起眉,轉頭瞪她。
「我說不要。」她一定是累壞了,剛剛才會乖乖聽從他的命令,現下神智清楚得很,所以斷然拒絕。
「你是我的貼身丫鬟,怎麼可以拒絕我這個主子的命令。」簡直是膽大包天,不把他這個主子看在眼裡。
「那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答應。」她瞟了他一眼,慵懶地坐回後頭養傷。
昨天被他擊中的胸口仍隱隱作疼,加上身上大小不一的傷,昨夜她睡得並不好,兀自擔心爹的人馬隨時會找上來,又不好當面和他直說,心頭慌得很,而纏繞在腦海更多的是他和她之間的糾葛,整夜心頭又酸又甜又淒又苦,所有複雜滋味全部湧上來折磨著她,以致現下累得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我剛剛叫你做什麼,你不也都做了,為何突然反悔?」這女人未免太難捉摸了。
「方纔只是因為無聊,所以陪你玩了一下,現在我覺得膩了,不想玩了,假如你真那麼想要貼身丫鬟隨侍在側,可以到下個城鎮雇一個。」她聳聳肩,要他另請高明。
打死她都不會讓練絕知道,自己是因為整夜沒睡,導致思緒紊亂,才會傻乎乎地上馬車聽命行事,如果他知道真相一定笑破肚皮,所以她趕忙編造藉口,繼續當不可一世又惹人厭的君若兮。
「又、是、膩、了!」只要一想到她曾說對他膩了,心頭就會忍不住冒火,現在又聽她吐出這兩字,自己若沒被激怒,就可以當聖人了。
「對,就是膩了。」她笑吟吟,不怕死的再次重複。
「昨晚沒有殺了你,是我今生所犯過最大的錯誤。」他悔不當初地瞪著她,考慮要不要馬上付諸行動,以免接下來更後悔。
「你現在還有機會。」她好心提醒。
說來奇怪,面對練絕,她就是沒法控制自己的嘴,忍不住要和他針鋒相對……可能是若不這樣,她會不小心洩漏出對他的情感吧!
「我發現你這女人真的很奇怪,老是鼓勵我殺了你,是真的不怕死,抑或是篤定我不會下手,才三番四復出言挑釁?」練絕勒馬停步,暫且撇下躍上心頭的怒火,灼亮的眼瞳認真盯著君若兮,重新思考她的所作所為。
「你說呢?」她不答反問,水眸盈盈秋波,恍若盛載千言萬語。
練絕發現他只消與她四目相交,渾身上下所承受過的痛苦與折磨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一心只想就這樣與她默默無語、四目相視,就算會在下一刻死去,也感到歡快。
君若兮望著他,他那炙熱的眼神,好似能熨燙自己那始終冰冷孤寂的心靈,使她一顆心情不自禁悸動、發燙,彷彿有一隻蝶在心頭拍動,全身不由自主感到酥麻。
「你總是讓我摸不著頭緒,這樣很不好。」面對她,他可以把話說得很殘酷無情,好似殺她如捏死一隻螻蟻般容易,可心裡其實更清楚,他根本就無法將她割舍下,意志不堅、心口不一的他連自己都唾棄,但他偏就是軟弱的仍深深受她吸引,大掌也不由自主地撫向她柔嫩的頰畔。
溫暖的掌心,使她再也無法克制,眷戀地讓嫩頰偎進,在相互碰觸到的那一刻,她的心發出滿足的喟歎,想念這一刻已有五年之久了,眼簾滿足地就要合上,因為練絕的親近,她變得更加敏銳,想要整個人偎入他懷中,得到更多憐惜。
瀲灩的眸波,欲語還休的朱唇,使練絕情難自禁的再靠近,意圖吻上誘惑他沉淪失控的朱唇。
君若兮合上眼,默許他索吻的動作,她忘不了五年前的他總是將自己吻得天旋地轉、芳心悸悸,全然忘了父親交辦的任務,滿腦子都是練絕的身影。五年過去,依然唯獨他能夠一親芳澤,她熱切期待,想知道過去那美好的記憶之所以美好皆因存在於過去,已不可得,或是現在他的吻,依然能帶來美好與愉悅。
練絕的唇非常靠近,近到可以嗅聞到她的髮香,近到只要再傾近一點,即可點上朱唇,恣意品嚐那世間最醉人的紅唇。
就在兩人要重溫舊夢時,噠噠的馬蹄聲從遠而近傳來,打破這旖旎氛圍,君若兮張開了眼看進他深邃的眸。
「有人來了。」練絕遺憾地沈聲道,來人實在不識相,教他想砍了他們的腦袋瓜。
「來了不少人。」她敏銳察覺雜沓的馬蹄聲不少,似乎正在趕路或追緝著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