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絕的心狠狠一震,為的是她竟然肯為他做如此大的犧牲,雙腿瞬間沉重,一時無法狠絕離去。
「點上我的昏穴,再走。」她躺在床上,微微一笑。
「可知你這麼做,名節會毀在我手中,旁人也將對你指指點點。」他低啞著聲。
「名節對我而言不算什麼,我不在乎。」只要他今夜能安然離去,再多不堪的耳語,她都承受得了。
「可是我在乎,我不要旁人用穢言穢語傷害你。」他心疼不已,情願備受苛刻言詞攻訐的人是他。
「別忘了,我爹是武林盟主,他不會讓我遭受任何傷害,這事頂多在莊內私下流傳,沒人敢挑戰我爹的威信。」他的在乎、他的心疼,教她全身上下充滿暖意,沒有任何畏懼。
這樣已經足夠,她要的不多,真的不多,只要他好,她就好。
「一年後,我在關外雷剎托的鐵勒吾族人那兒等你,你一定要來。」練絕極為不捨地在她的唇上再印下一吻。
「我一定會去找你。」君若兮燦爛一笑,聽他說要到關外找雷剎托,終於放下心中大石,有雷剎托和關紅綾夫妻在,加上練絕高強的武藝,江湖人士想要殺他,將難若登天,而爹自是不可能追到關外,她終於可以不用為他提心吊膽了。
在被練絕點穴之前,她的雙眸始終牢牢盯在他身上,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這一分離將成為永別,從此天南地北,勞燕分飛……
這輩子除了他以外,她絕不會再愛上別的男人。
君若兮內心淒愴慘澹,卻仍竭盡所能對他綻露璀璨笑顏,不讓他瞧出任何端倪。
練絕咬牙,不顧內心的抗拒,狠下心腸出手點了她的昏穴,在若兮合眼倒下時,探臂輕巧地將她放在床上,把棉被蓋好,不讓雪白的肌膚裸露在外,大掌戀戀不捨地撫過她的頰,指尖描繪過她的唇,最後毅然決然起身離開,不再回頭。
無月的黑夜,吞噬了練絕翩然離去的身影,他走得無聲無息,整間客棧,除了昏睡中的君若兮知情外,無人察覺。
第6章(1)
一年後,關外。
藍天白雲、青翠遼闊的大地,雄鷹於天際盤旋飛翔。
練絕騎在黑色的駿馬背上,神色慍怒,額際青筋浮跳,眺望著返回關內的方向。
「君若兮那可惡的女人已經不是第一次騙你,你就忘了她吧。」雷剎托同情好友的遭遇,被同一個女人一騙再騙,當自個兒識人不清也就算了,居然還不死心,對那滿腹心計的君若兮始終念念不忘,甚至興起回中原見她的念頭,簡直是癡傻得可以。
「我要當面問她為什麼。」練絕低沉著聲,執著韁繩的手握得死緊,像是要掐住某人的脖子般,體內的氣息四處竄流,教他難受到幾欲嘔血。
「還有什麼好問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君若兮要嫁給『麒麟堡』少堡主為妻,只有你還傻乎乎地以為她會遵守一年之約,死心塌地在這兒等,假如她要來早就來了,你醒醒吧!」雷剎托不懂,他這個旁觀者看得清清楚楚,可練絕不僅雙眼遭受蒙蔽,連心也被蒙蔽了,硬是不肯面對事實。
「……」練絕牙根咬得死緊,嘗到了血味。
當他獲知她將要嫁給「麒麟堡」少堡主時,整個人無法克制地陷入瘋狂,心智備受煎熬,經脈大亂、內力反噬,若非雷剎托在一旁導引他體內狂亂的氣息,早已命喪黃泉。
在瘋狂瀕死邊緣,纏繞於心頭的還是若兮——
她是否已忘了一年之約?當初是存心騙他出關?又或者其實當年君傲天根本就沒打算對他不利,一切全都是她編出來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疑雲密佈,他已不知該相信哪個,唯一知道的是,她再次棄絕他,他再次被她傷得遍體鱗傷。
「中原的人大多狡猾奸詐,尤以君若兮為最,像我們哈薩克民族就截然不同,不論男女全都真誠無偽。你雖是漢人,但在這片草原待了這麼久,應當很清楚才對,別再回到中原那塊充滿謊言與欺騙的土地了,這裡才是能讓你真正敞開胸懷、任意遨遊的天地。」雷剎托拚命說服他留下,君若兮那種女人根本就不值得留戀。
練絕沉默不語,她曾對他許下的承諾依舊在心間迴盪,教他痛徹心肺。雷剎托說得沒錯,他不該再思念她,不該再讓滿腔相思折磨心志,倘若自己聰明,就該完全忘了若兮,一如她忘了關外還有個傻子在等她一樣,偏偏知道是一回事,想要真正做到卻難如登天。
「雅娜很喜歡你,從前族人們反對與漢人通婚,不過他們已經接受了紅綾,你在族裡又待了好一陣,若你想和雅娜成親,族長額什木與其他族人並不會反對,最重要的是雅娜為人直爽、心地善良,你永遠不用擔心她會背地裡算計你。」雷剎托極力鼓吹,希望他最好能在這片廣闊大地落地生根。
「我對雅娜沒有感覺。」雅娜喜歡他,他何嘗不知,只是自己的心早被君若兮佔據,根本就容不下別的女人。
「我真的不懂君若兮哪裡好,值得你這般真心相待,像她那種惡毒、滿嘴謊言的女人,我見一次就想砍一次,根本就不覺得她哪裡討人喜歡。」雷剎托毫不隱瞞自己對君若兮的厭惡,事實上他若見到君若兮,真的會二話不說拿起彎刀直接砍了她,以免她再加害練絕。
「是啊!她究竟是哪裡好?」練絕自嘲一笑,她待他並不是很好,不是欺騙他,便是語帶嘲諷挑釁,偏偏自己就是犯賤,心頭依舊滿滿都是她的身影,可說是深愛到骨血裡。
「你先前為了她差點走火入魔甚至死亡,已是足夠,你什麼都不欠她,忘了關內種種吧,不要回去找她。」雷剎托完全不敢提出要練絕報仇的主意,就怕練絕一見著君若兮又鬼迷心竅,再次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