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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她靜佇原地,怔怔目送她們,或者這中間還跟她們一些人說了話,但那些話全憑本能逸出唇齒,她記不太清楚自己說些什麼。

  然後,她們走遠,沿著土道上坡,漸漸消失在眼界外。

  岸邊霎時間靜下,靜得僅餘平波輕擊的水聲。

  春風原是柔暖,應是穿過茫茫水面,此時風拂滿身,竟覺有幾絲涼意。

  男人一襲暗中帶銀的衣袍被風輕輕打著,衣料上的銀絲暗繡因此隨春光翻揚。他動也不動,真要化成石像似的,整個側面輪廓繃得凌厲,一直注視坡上,彷彿用力瞪視,能把心裡的人兒召喚回來。

  叩、叩——叩——

  一直顧守在船首、船尾的少年以及掌櫓大叔半句話不吭,夏曉清發現那少年又故意敲船板引她側目。

  這一次,苦著臉的少年不僅雙手合十對她猛拜,真還跪下了,東指西畫,還以眼神示意,原來是求她開口喚他家公子爺上船。

  她搖頭,再搖搖頭,倏地看向那位姓邢的堂櫓大叔,後者竟然……竟轉身背對她,連個眼神都不跟她相接,完全事不關已的模樣!

  那也……事不關她啊!

  為什麼非得要她出面?

  他是他們的主子爺,不是她的,他高興呆站多久,他們管不了,她更無法管!

  「宮爺還要繼續站在那兒,繼續析騰自己的腿嗎?」

  結果,夏曉清啊夏曉清,你還是做出了蠢事,多管了閒事。

  一部分的她拚命要自己閉嘴襟聲,另一部分的她卻看不過眼,橫在眼前的事,不管不痛快。瞧,說了一句,竟然還有第二句,她語調漫漫幽幽——

  「若要使苦肉計,適才就該用上,現下人都走遠了,宮爺折騰自個兒已無意義,不是嗎?」

  砰——安丹一屁股歪坐在甲板上!

  嘰——邢叔一個踉蹌,幸得及時扶住大櫓,要不,絕對往水裡栽。

  至於遭她有意無意嘲諷的男人終於有所動靜。

  宮靜川眼神一調,直直注視她,目中冷鋒深厲。

  此時他內心的情思浮於表面,欲掛上淡定、沉穩的面具,一時間竟難以掩飾。

  既無法掩去,他也懶得隱藏,作怒便作怒,嶺龐罩寒霜。

  這男人的怒火走的是冷調路子……

  也對,她難以想像他破口大罵、暴火四射會是什麼樣子,那不是他的作風呢,他比較偏愛用冷颼颼的目光將人「釘」死。

  腦中思緒紛飛,被他「釘」在那裡,夏曉清心裡不由得苦笑。

  明知他不痛快,還往火堆裡加油添柴,她這是怎麼了?

  只因他在方瓏玥面前極力與她劃清關係,所以便著惱了?可捫心自問,他與她確實沒什麼瓜葛。

  她何時這樣小肚雞腸?拿話嘲弄他,這又何必?

  自覺逾越,她頰面微熱,迎視他那雙冷瞳的眼輕眨了眨,流光漾在眸心。

  「宮爺該歡喜的,畢竟你找到要找的人,知道她在哪裡落腳。」她嗓聲不自覺放柔,不怕他冷厲的眼神,菱唇甚至淡顯笑弧。

  宮靜川仍死死看著她,好似她觸犯到某個他絕不允誰侵入的所在。

  他欣常她的聰慧敏銳,然這一刻,他倒希望她蠢些、笨拙些。

  「你什麼都不知,最好別說話。」

  「我確實不知宮爺和方姑娘的事,我只知,閣下此次南訪,不為遊玩,不為與船貨幫的合夥生意,只為尋人。」

  夏曉清流瀉般將心底話說出,直覺就想敲自個兒腦袋瓜。

  袖底,她絞緊十指,很討厭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去挑釁他的脾性。何必啊……何必將他說過的話、做的事擱上心頭?她明明不想在意他的。

  極端壓迫的靜寂持續好一會兒。

  她終於鼓起勇氣重新瞧他,發現他的厲瞪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難解的凝注,不那麼冷寒,卻深邃得教她心驚。

  ……他在想什麼?

  她不及猜出,因宮靜川單袖緩緩拂過衫袍,從容轉身,逕自上了篷船。

  「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上來?想繼續折騰我的腿嗎?」跨上船後,他旋身衝她道,一臉冷然。

  夏曉清兩顆眼珠子險些瞠爆出來!

  有、有他這樣的人嗎?是他賴在岸邊不走,眾人等他一個,待上了船,卻來指責她拖拖拉拉?!

  她氣到秀顏一陣青、一陣白,身子甚至還隱隱顫抖。

  宮靜川一直等在船首,等到她很笨拙地跳上船、站穩了,他才轉身步進船篷內,從頭到尾臉色皆罩著薄薄一層陰霾。

  「姑娘……」少年小廝低聲喚,雙目欽羨,對她偷偷翹出一根大拇指,很佩服她的膽氣似的。

  船尾的大叔搖動櫓板,船身轉了方向,朝慶陽城近回。

  夏曉清沒再進船篷,很固執地不願進去,就跟少年一塊兒窩在船首。

  她心思紊亂,得很直到被送回夏家,回到小院落,仍沒從中理出頭緒。

  這一夜,她在屬於娘親和她,還有大智和果兒的小小偏院裡。

  月光很好,洋洋灑灑落在四方小天井,娘親很好,神智清楚,沒有發病。

  當她和果兒一塊兒替娘親略僵的筋骨按揉過後,果兒回房裡休息,她陪在娘親身邊,母女倆躺在月光迤儷進屋的臨窗長榻上話家常。

  「清兒,那個『松遼宮家』的主爺,是個什麼樣的人?」

  娘親見她表情詫異,低柔笑了。

  「我聽果兒說的,她說啊,你今兒個被那位宮家大爺請出府,他要你帶他去玩、去逛,果兒還說,那位爺很護著你……」

  護她……是、是嗎?

  她低眉一思,有什麼猛地撞上心頭,記起他大刺刺領著兩妹子前來尋她的真正意圖。護著她?嗯……無可否認,他此舉的確讓她在夏家有些份量。

  「娘,他那個人啊,唔……不太好相到的,外表斯斯文文,像顆好咬的軟柿子,其實脾氣很大呢,又冷又酷,才說他幾句,他光憑眼神就能殺人。」她今兒個就被「殺死」好多次。欸,總之誰敢碰他逆麟,絕對慘死,瞧,她不就被他「釘」個死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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