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根本不在意……
這麼一想,風煜深覺得心頭微微刺痛著。
「怎麼樣?」繡眉繼續往前走,只是問著身旁的婢女。
婢女往後偷覷一眼,然後小聲地對主子說道:「二少爺正在看著。」
「嗯。」嫣紅的唇角悄悄地往上揚,她就是在等這個,因為相公一定以為自己是來興師問罪的,不過她可不會稱他的心。
於是,主僕倆走了一小段路,來到一座八角涼亭內。
繡眉先在石凳上落坐,朝婢女交代幾句。「……我就坐在這兒等。」
「是,奴婢很快就回來。」婢女轉身就走了。
獨自坐在涼亭內,繡眉鼻端嗅到了淡淡的桂花香,面對眼前壯觀宜人的園林景色,她腦中浮現的是一雙壓抑黝黑的瞳眸,想要拂去它的痛楚,這樣憐惜的情緒,是從來不許自己擁有的。
為什麼是他?只因為是她的相公嗎?
或者……是因為她可以從那雙眼眸中,體會到那個男人渴望被疼惜被瞭解的心情,繡眉突然領悟了,因為這些何嘗不也是自己想要的?所以才會惺惺相惜,才願意為他付出感情。
「小月,你別拉拉扯扯的,多難看……」常福低嚷地說。
婢女硬把人拖來了。「快點過來,二少夫人要問你話。」
「二少夫人?」瞥見坐在涼亭內的纖影,他忙不迭地彎身哈腰。「不知道找奴才過來有何吩咐?」
「你跟著相公多久了?」繡眉瞅著相公身邊的小廝。
「呃,奴才打從進府就伺候二少爺,一直到現在,算一算也將近十年了。」常福照實地說。
她不動聲色地低喃:「那麼……應該算是忠心了。」
「那是當然了,奴才可以對天發誓。」他大聲地說。
「既然這樣,希望你能幫我做一件事……」繡眉見常福面有難色,於是略做說明。「這也是為了二少爺好。」
「請二少夫人先說說看。」常福有所保留。
「好……」聽小廝的口氣完全向著自己的主子,足以見得忠心耿耿,繡眉也就放心地道出計劃。「你辦得到嗎?」
「就只是這樣?」他疑惑地問。
繡眉目光盈盈地笑了笑。「沒錯,就只是這樣,應該不難才對。」
「是,常福明白了。」就只是隨時將主子的行蹤向她報告,好製造不期而遇的機會,他雖然不懂這麼做的用意,不過聽到二少夫人願意主動接近主子,好讓主子習慣面對她,光是這點,說什麼他都願意幫。
她微頷螓首。「這件事別讓二少爺知道。」
「是,那奴才先下去了。」常福躬了下身便走了。
見人走遠,繡眉這才收起笑意,只要在相公身邊安了耳目,不管他怎麼躲,自己總能馬上就知道。
★★★
當晚子時——
風煜深在新房外頭來回踱步,見到屋裡燭火還亮著,心想夜都深了,妻子怎麼還沒睡?
他目不轉睛地凝望泛著暈黃光芒的紙窗,想著白天見到繡眉時,她的一顰一笑,輕移蓮步的纖細身段,高大身軀陡地繃緊,臉孔也跟著冒煙,連忙走出廊下,想要讓風吹散。
終於,燭火熄了,屋裡一片漆黑。
又等了片刻,風煜深這才鼓起勇氣,推門而入。
聽見喀啦一聲,房門開了,躺在床榻上的繡眉倏地掀開眼皮,聽見腳步聲接近,還有人影晃動,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脫衣聲,不過動作都很小心翼翼,彷彿在擔心會驚醒她。
「相公……」她好輕好輕地喚道。
黑暗中的高大身影遽震。「吵到你了?」
「不,我還沒睡著……」繡眉頓了一下。「只是想起了我娘,想到她生前所吃的苦,還是忍不住難過。」
風煜深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妻子。「岳母是因為生病嗎?」
「可以說是因為生病,也可以說是……被大娘折磨死的。」她望著昏暗的帳頂,口氣卻很平靜。「還記得小時候,娘總是抱著我,耳提面命地說將來長大之後,寧可當個老姑娘,也別做人家的小妾,連個名分都沒有,還得忍受正室的欺凌和羞辱,我娘是最清楚那種有苦說不出的滋味了。」
聞言,他幾乎是立刻做了回答。「娘子是我的正室,是堂堂風家的二少夫人,不是沒名沒分的小妾。」
繡眉眼底閃動著慧黠,可惜風煜深看不到,然後用著楚楚可憐的口吻說道:「是,這都要謝謝相公,我娘若在地下有知,也該覺得欣慰,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風煜深不設防地掉入了陷阱。
她幽幽地開口:「我也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好,若相公以後想要迎娶側室,或是納妾的話,請別顧慮。」
「除了娘子,我不會再有別的女人。」聽妻子說得委曲求全,他哪管得了許多,馬上許下承諾。
「我並不是想要阻止相公……」繡眉嗓音更柔了。
娘說過要「以柔克剛」,這四個字不代表對相公一味地柔順聽從,而是要有技巧,要不著痕跡,讓男人主動獻出真心,甚至永不二心。
當年娘說過雖然得不到該有的名分,可是得到了爹的心,只可惜爹身為工部尚書,只能讓出身青樓的娘當妾,再怎麼不願意也無法改變現實的殘酷,所以把希望全寄托在唯一的女兒身上,教她怎麼抓住丈夫的心。
說她耍心機也好,因為若不是這樣,早在親娘過世,大娘將目標轉向自己之後,不是被逼死,就是受不了百般刁難和虐待,逃出家門去了,所以繡眉不在乎使出一點手段,來達到目的。
而這個男人不只是她的相公,更是她想要的,想要得到某個人、某樣東西的渴望,還是她活了十七年來的頭一遭,這樣的心情益發地強烈。
風煜深本能地欺身上前,不讓妻子把話說完。「我可以對天發誓,絕不會迎娶側室,更別說小妾了,你是我唯一的女人。」
「相公。」繡眉動容地喚道。
「你別想太多了。」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口氣有多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