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掌抹去臉上的汗水,風煜深往後靠在椅背上,盯著書案上的燭火,想到才剛新婚,卻得丟下嬌妻獨守空閨,連新房都不敢踏進去一步,他只能苦笑。
你在怕什麼?
一個聲音這麼問。
「沒錯!我究竟在怕些什麼?」妻子對他臉上的疤,並沒有預期中的嫌棄和厭惡,還想要看清自己的長相,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因為她有顆善良的心,可是風煜深反倒更躊躇不前。
不!應該說感情上渴望接近她,可是理智卻讓他更加退縮。
風煜深坐在書案後,一手撐著額頭,被這樣矛盾的情緒給折磨著,終於不得不承認是因為對妻子動了心,這是原本沒有在設想範圍內的情況,如今動了心,也就更在意她的想法。
沒錯!就在掀開紅巾的那一剎那,妻子便牢牢地抓住自己的心,而在對談當中領略到她的傲氣、她的堅毅之後,更受到強烈的吸引,在寂寞了這麼多年之後,他多想要有人真心相伴。
而眼前的情況更讓他訝異,因為這初萌的感情是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有生以來頭一回嘗到心悸的滋味,就在心版上烙下痕跡,可是也因為這樣,他更害怕對妻子訴說心裡話。
要是她知道六年前的事,會作何感想?會不會覺得噁心反胃?即便當時他拚了命,最後還不惜毀了自己的臉,總算沒有讓對方得逞,可是經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無法忘記那種被侵犯的……
他緊閉眼皮,克制著胃部的翻攪,才把想吐的衝動壓抑下來。
該讓妻子知道嗎?
風煜深苦惱地起身,步出小室,遙望著新房的方向。
這個晚上,他失眠了。
第3章(1)
繡眉終於承認事情比想像中來得棘手。
今天是成親的第七天,她幾乎見不到相公一面,甚至連夜裡都沒有回房,她一直耐著性子,等待對方的行動,不過看這情況恐怕是不可能了。
繡眉忽然有這樣的認知。
如果那個男人以為這樣躲,她就會由著他去,那可就大錯特錯了。繡眉在心裡對自己說。
「小月,」她喚來婢女。「你知道二少爺平日都待在什麼地方嗎?」
婢女用力地點頭。「奴婢當然知道了。」府裡的其他主子和奴僕也都曉得。
「那就帶路吧。」既然那個男人不過來,那麼只好由自己主動出擊,她臉上閃過堅決的神情。
「是。」婢女伸手攙住主子的手腕,主僕倆一塊步出寢房。
就在尋夫的路上,繡眉順口問了婢女一些事,想要知道相公的喜好,不管多小的事都無所謂,只想更瞭解他。
「二少夫人這些問題,還是問常福比較好,他是專門伺候二少爺的。」婢女搔了搔臉頰。「除了常福之外,二少爺不愛別人接近他,而且……」
「而且什麼?」繡眉狐疑地瞥了她一眼。
「二少爺老愛板著臉,總是悶不吭聲的,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所以忍不住就會緊張和害怕,因此都沒人敢靠近。」婢女吶吶地說道。
「你們不是怕他臉上的疤?」她仔細琢磨著。
「也不全是為了這個原因,奴婢聽府裡那些資歷老一點的奴才說過,二少爺以前是個溫文儒雅、待人又親切的好主子,直到六年前出了事,才變得這樣鬱鬱寡歡、陰陰沉沈的……」說到這裡,婢女吐了吐舌。「奴婢可不是在說二少爺的壞話,二少夫人別生氣。」
「沒關係。」繡眉也想知道真正的原因。「那麼二少爺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是什麼意外造成的?」
婢女搖了搖頭。「奴婢問過,不過沒人敢提。」
「是嗎?」看來只有問本人了,她思索地喃道。
就在主僕倆來到媲美皇家園林的荷花池畔旁,就見那兒矗立了間小室,隱在花木扶疏之間,也像它的主人,習慣將自己藏身在陰影中。
繡眉在婢女的攙扶下,走上紅色拱橋。
遠遠的,常福正好從小室出來,打算下去準備幾樣點心,乍然見到她們朝這兒走來,連忙進屋去通風報信。
「二少爺……」他匆匆地奔進門內。「二少夫人來了!」
「她……來了?」坐在書案後看書的風煜深吃了一驚,打翻了手上的茶杯,碧綠色的茶水濺濕了衣袍,整個人也從太師椅上跳起來。
想到自己躲了這麼多天,鐵定讓嫁進門才幾天的妻子相當不悅,當然會想來要個答案。風煜深不禁心跳如擂鼓地忖道。
他先做了幾個深呼吸,穩定了情緒之後,便等待妻子的到來。
「……相公。」待繡眉跨進了小室,微喘地喚道。
「娘子找我有事?」風煜深不自覺地清了清喉嚨,嗓音有些啞。
「沒事,我只是看今兒個天氣不錯,所以出來走一走。」她保全夫婿的面子,沒有提出質問。「這才曉得府裡有這麼美的地方,相公不介意我來吧?」
「當、當然不介意。」風煜深微愕地回道。
小室內的佈置一覽無遺,繡眉的目光最後落在面前的高大男人身上,就見他還是習慣側身,不讓她看清右臉的殘缺,知曉用逼迫的方式,只會引起反效果,讓他逃得愈遠,如今要做的事,是如何讓他主動走近。
「這兒很清靜。」她說出心得。
「呃,是啊。」他木訥地回應。
「相公平常都喜歡待在這兒看書?」隨口又問道。
「對。」風煜深很自然地點頭。
「那我就不打擾相公了。」繡眉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見狀,風煜深反倒一臉錯愕地瞪著她。
「對了!相公……」繡眉冷不防地又旋過嬌軀。「天氣開始變涼了,請多注意身子,小心著涼。」
他又愣愣地點頭。「呃,好。」
凝睇著妻子步履盈盈地踏出小室,風煜深發覺自己的雙腳有些不聽使喚,也跟著走到門口,癡癡地目送她離去。
原以為繡眉至少會來要他給一個交代,沒想到隻字未提,他不知道該鬆口氣,還是覺得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