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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頁

 

  哎呀,她好窩囊!

  凍僵的五指搖搖晃晃地握著菜刀,險象環生,終於真正的慘劇發生了。

  「哎呀——」鴒兒痛呼一聲,一道血口開在她的食指上,溢出洶湧的血紅,她急忙吮住傷口,弄得滿唇滿口的血腥味。

  好痛好痛……鴒兒可憐兮兮地咕噥。

  她大概是世上頭一隻因剁菜而見血的鳥精了!

  吮不盡指上的血,離了口便又淌出腥紅,鴒兒淺歎一聲,走出廚房去尋找能包裹傷口的白巾及傷藥。

  甫跨出門檻,就瞧見堂外門扉輕啟,步入白髮男人的爾雅身影。

  「你回來了!」顧不得手上的傷,鴒兒迎上前去。

  白髮男人沒答腔,不發一語地緩緩走過她身畔,猶如將她視為佇在堂裡的一根屋柱。

  鴒兒沒垂頭喪氣,小跑步地追在他身後,「用過晚膳了沒?鍋裡還熱著菜哩,我去端來給你吃?」她的笑容,光芒萬丈。

  他無視於她的舉動,像是蔽日的烏雲,輕鬆掩蓋了她的耀眼笑靨。

  「你坐一會兒,我馬上好——哎呀,我都說我已經準備好晚膳了,你怎麼還……」

  她閉上了檀口,靜靜地看著他踏進廚房,一如百年來的每一日,為他自己料理膳食。

  沮喪的無力感溢滿心頭,幾乎要將她溺斃,唇畔再也強牽不起任何一抹笑。這種獨腳戲好累人……不,是好累「鳥」,累到她想就此放棄,就此順了他的心意,如他所願地離開他……

  若他能直言斥喝她滾,興許她會釋懷,會全然絕望,也會毫不留戀地走,只是他的態度不慍不怒、不冷不熱,讓她捧著荏弱的心,甘願就這麼拖在他身邊……即使換不到一個輕笑。

  如果她此時掉頭就走,離開臥雪山,鬆了一口氣的人可能不僅是她吧?

  不不不,不能有這種喪氣的念頭,否則她的心情只會更加黯淡的——她什麼本事都沒有,就屬鼓舞自己這項本領最高強!

  鴒兒拎起礙手礙腳的過長裙擺,飛奔到廚房,挨在白髮男人身旁,心情轉好地繼續吱吱喳喳。

  「哇!你的刀法真好,切得又好快,我該向你討教兩招才是。」

  唰的一聲,菜落鍋內,激起一陣熱煙。

  他動作俐落地翻炒,另只手還能繼續處理下一道菜。鴒兒只能跟在一旁又是驚呼又是叫好的。

  半刻左右,一桌子的熱菜熱湯已布妥,鴒兒沒等他招呼,逕自挑了他身旁的位置坐定。

  「讓我嘗嘗你的手藝。」她朝其中一道色澤青翠的菜餚下箸,「哎呀呀!你、你……」她又習慣性地咬著下唇,貝齒連帶緊扣在木箸上。他炒菜炒得這麼好吃,難怪對她所做的每道菜都興致缺缺!這男人……是在打擊她的自信心嗎?

  白髮男人見她咬著箸,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模樣。他炒的菜有難吃到讓那熟悉的笑顏消失在她臉上?

  「既然難吃就別吃。」他淡然道。

  「不難吃、不難吃!我愣住是因為我沒料到你炒的菜這麼好吃!」為了證明她所言屬實,她還猛塞了好幾口菜。

  他只是輕佻了挑眉,沒再開口。

  「你今天出去了一整天,是上哪去了?」鴒兒同一句話問了足足三次,仍不見他回答,她繼續朝第四回邁進。

  不知是她的毅力感動了他,還是他被問煩了,白髮男子終於開口。

  「出去走走。」答得敷衍。

  從早晨走到傍晚,這段散步路途可真遙遠。

  「那下回也帶我一塊去,可好?」

  他沒明白拒絕,只不過冷情的臉上寫得再清楚不過了——不好。

  「我的要求過分了?」她小心翼翼地詢問。

  他半斂眼睫,似笑非笑,「不過分,與你三番兩次強留在這裡相較,一點也不過分。」

  鴒兒瞬間望見一道無形巨雷轟劈在她腦門上,耳內隆隆作響——

  「做什麼拐著彎罵人……」她含糊嘟囔,悄悄展睫偷覦正在喝湯的他。

  他白的很勻稱,自頭到腳全像是雪堆出來的,不見一絲雜色,擁有雪般的素淨,也擁有雪般的冰冷,不只是映在俊顏上的表情,連說話的口氣也一樣。

  他那較尋常人還要白皙的肌膚,恐怕也是冷的吧?

  好想偷摸摸看……

  只可惜她有色無膽,只能要要嘴皮子。

  「我留在這裡,全是因為你。」若非他,她何需在百年前的大雪中上山,只為尋他?若非為了尋他,她又怎會傷了羽翼而墜落雪地?

  而他,卻已記不得苦苦追尋著他的她了。

  「報恩嗎?只要你離開這裡,還我全然清靜,就是還了我的恩情。」他以為她說的是他在雪地中撿回恢復原形的她一事。

  「才不是報恩!是……」

  「我與你,除了恩情之外,什麼也沒有。」水波不興的淡色瞳子因長睫遮掩而籠上淺淺的灰暗。

  「用不著你提醒我!」

  「但我若不提醒你,你似乎給忘了。」忘了這兒是誰的住所、忘了她只是只打擾別人安寧幾近一百年的「鳥」。

  「我才不會忘記是你將我自風雪中救回,為我包紮傷口,還讓我在這兒養傷。」

  「我若知道救回來的傷禽是只死纏爛打的精怪,我不會救。」白髮男人說得輕緩,卻也顯得更加無情,逸出好聽嗓音的唇畔不見任何揚弧,在在彰顯著他的漠然。

  「鳳淮,你——」她氣得嚷出了白髮男人的全名。

  「要我怎麼做,你才願意離開?」他抬首,雙瞳直盯著她。

  面對他直接的詢問,鴒兒腦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勉強擠出一句:「我們相處了一百年,沒有感情也有交情,你……你就非得這般絕情嗎?」

  她早知道,總有一天,這句無情的話語一定會出自他的口中,她一直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來承受,豈料真正聽到的瞬間,卻是這般難忍。

  「百年來,你應該夠瞭解我了。」情之於他,只不過是虛渺而可笑的字眼,他從不奢望也不眷戀,更不願花費心思去碰觸。

  「不,我不瞭解!我不瞭解你為什麼總是將我的努力視為累贅?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中到底算什麼?」清靈的臉蛋染上輕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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