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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頁

 

  自願?巫邢天被駭住了。他思緒裡一片混亂,良久才擠出了一點破碎的聲音。

  「你說……她自願……」

  「祭司大人還沒回答艷娘的話呢!」閣主安適地一拂袖,「大人本姓『巫』嗎?」

  「姓『邢』。」

  在這個女人面前,很少有男人能夠太過放肆吧?巫邢天勉力按下煩躁的感覺,竭力讓自己專心應付眼前的女人。

  「邢……」閣主沉吟,微帶思索的打量目光稍稍掠過他覆面的黑紗。「大人與晴予是舊識?」

  「青梅竹馬。」巫邢天忍了又忍,才逼出自己乖順的回答。

  「但是大人卻身在異地,全然不知晴予的下落?」

  輕巧的一句話,紮實地嚥住了巫邢天的怒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沒有質問的資格。

  他吶吶地說:「我以為她嫁了人……」

  「是上了花轎。」閣主點頭,卻語帶玄機,不將話說得太滿。

  巫邢天皺起眉。他覺得自己被眼前的女人耍弄著,卻尋不著縫隙奪回主導權。

  三千閣主漾著微笑向他睇來一個輕描淡寫的目光。「十個珍稀蠱物,換晴予七日出場。時間到了,就完好無缺地送回來。成交?」

  莫名喪失反攻機會的巫邢天將手捏得死緊,才能讓自己不至於當場誅殺這個女人。

  聲音從齒縫間迸出來。「成交!」

  被匆匆告知自己遭初次來的客人包下了七天,又從鷹求悔手裡被帶開,梅晴予一步一回首,對於自己沒能好好陪伴鷹家少主談心的這件事耿耿於懷。

  但是被打斷了約會的鷹家少主,卻在傾聽了三千閣主的耳語之後,微微地笑起來,眉間的輕皺也鬆開了。

  他愛憐地摸了摸梅晴予柔順的長髮,在她頰邊吻了下。

  臉上驟起紅暈的梅晴予,糊里糊塗地被帶走,塞進軟轎裡去,送到偏院的最裡間廂房。

  茫然地端坐在窗邊的貴妃軟榻上,入夜的月光明亮,孤身一人的梅晴予左盼右看,卻等不到那個據稱包下自己七日的人……眨著眼睛,她拿過軟枕層層迭迭地為自己堆出一個舒適的弧度,然後把自己塞進那堆軟枕之中,仰望月弧。

  十年來,她在一個人的夜裡,除了持書以外,就是望著月色呆著。

  夢裡倒是什麼也沒有,她沾枕即入睡,閉上眼睛就是一片的黑暗,感知特別地敏銳,但這房裡,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他物。

  再也不會有一個少年,穿戴著侍兒的服飾,開啟她的房門,氣急敗壞地來擄走她……

  來到長安之後,當時還那樣年少的梅晴予,曾經婉言拜託三千閣主代她探尋心繫的少年下落;但無論深過幾次,回報的消息都是一樣的。那個少年消失了——

  在他夜逃出家門之後,就宛如蒸發般地消失了。

  但是沒有死訊,梅晴予也固執地相信,那個少年還活著。

  因此,她開始等。等過第一年、等過第二年、第三第四第五年……等到她年華漸漸地長了,等到她青澀而天真的心漸漸的冷硬。

  她的等待,成為一種習慣。

  三千閣從來沒有虧待這她。以真名高掛艷牌,被「梅晴予」三字吸引而來的不僅僅是文人才子、高官富商,還有那個被逃了小妾的六王爺;她以為自己會被交出去,畢竟沒有哪一家妓坊在被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眾多官兵之後,還能不屈服的。

  但那個風流絕麗的三千閣主卻款款搖曳著往閣門前一站,啪地一巴掌打得那以下巴看人的六王爺府總管摔在地下,咳出兩顆血牙來,待美麗的女人慢條斯理地將纖細的手掌收回袖裡去,嬌嬌嫩嫩地亮出一枚金印來,才開始講理。

  「總管大人,您這般地張揚可不好呢!三千閣雖然不是官家妓坊,但這枚金印確實是皇后娘娘賜下的,任誰要來踢這閣門,都得先往宮裡去請求一番……莫要怪艷娘無禮了呢,這整城的人都見到您怒沖沖地率了這些弟兄過來,驚動了宮裡可就不好了……艷娘先給您這麼一掌,也算是給您解了圍,您要不就此收了兵去,給六王爺交差去吧?」

  說著,又掏出一件物事。「啊,這白千層花膏好呢!給您去去瘀,還可以收收您那臉皺紋,閣裡的姑娘們想要都不給的。現在獻了您了,來,收好!還有這一點心意……欸,總管大人拿好呢,勞煩您帶著弟兄們跑這麼遠來三千閣,不好意思閣裡招待得不甚妥貼,那邊還帶十罈好酒給爺兒們作禮物的……總管大人上馬車小心啊!別給顛著了,您走好啊!」

  官兵收隊走人後,閣主款款地回過身來,見梅晴予淚盈盈地哭得滿臉斑斕卻又驚訝地傻瞪著,模樣好生逗趣。

  閣主若無其事地微笑,把那枚金印又回袖裡去,然後招呼著左右要她們準備準備,要開閣門作生意啦!

  一塊柔軟的繡帕遞到梅晴予面前,把她沾著胭脂的狼狽模樣擦得乾乾淨淨,梅晴予望過去,就見那日後被稱為「牡丹頭牌」的妖嬈女子笑得那樣漂亮,摸摸她的頭髮,告訴她,「進了這三千閣誰也不能欺負你。」

  漸漸地,她的心也就定下來了。

  在這閣裡,送往迎來,以往藏於深閨之中的她卻乍然開了眼界,一擲千金的豪奢、生死相許的癡纏、為了負心恩客自盡的姊妹、持刀闖入閣裡要和姐兒一併殉死的狂漢……最純粹的感情和最複雜的利益,人心可以這樣美麗並且醜陋。

  她不再是昔日只能哭泣、只能等待的少女。

  曾有許多次,喜歡她的恩客要出錢為她贖身,她只是溫婉地笑笑,沒有特別去解釋她並沒有賣身契,而婉拒了。

  「三千閣很好的,我要在這兒待著。您若要見晴予,就往這兒來,隨時可以見。」

  失了望的恩客沒辦法,卻又捨不得,只好時時來訪,時時來見,她總是溫靜地接待他們,然後款款地送走他們。

  她把曾經有過的心動和戀慕,珍藏在心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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