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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邢天卻平靜鎮定地,那聲音彷彿澄澈溪蕊般字字分明地跳脫出來。「月兒會武。」

  「武?」夫人一挑眉,接著了眼前細緻少女出乎意料的一招。「伺候在大小姐身邊,會武又能做什麼呢?」

  邢天沉靜而清醒,聲音純淨好聽。

  「要和大小姐比較才情的話,夫人今天就應該找教書的夫子,而不是找伺候人;」他的目光夷然不懼,清晰地直視梅府夫人。「月兒是大小姐的貼身婢女,要做的工作裡伺候打理是必須的,但這誰都可以做。」

  澄澈的聲音,卻有金石交擊的轟鳴之勢。

  「但月兒可以成為武婢,全心保護大小姐。即使出了梅府,也絕不會離開大小姐左右。」

  堅定鏘然的句讀落了地,就激起滿廳的沉默低壓。

  這樣狂妄的宣言,逼得一同前來應徵的少女們灰頭土臉,而廳裡的婢女和嬤嬤們則心虛地瞪向妄言的「少女」,恨她挑起她們的疏漏憾事;主位上的梅府夫人,則從來沒想過這麼一個特異的觀點,不免猶豫起來。

  林家長姊觀視這滿廳的衝突,心裡苦惱著邢天給她們惹下這麼大的麻煩。得罪了這群女人,他的日子還能好過嗎?傻孩子!

  這時,一句輕軟柔嫩、淡漠威儀的嗓子,橫空出世。

  「就你來做侍候人吧!」

  飄落如花的句讀,在冰雪般的低壓裡翩然飛舞,大廳裡一瞬間便春暖花開般地鮮活起來。

  「哎呀,晴予你怎麼出來了?」

  「大小姐日安。」

  「大小姐萬福。」

  「見過大小姐!」

  梅夫人親暱地將梅晴予挽在身邊,而嬤嬤、婢女、應徵少女們也紛紛見禮問候,立在大廳中史的精緻少女輕輕蹲身一個半福,卻是行了最高的禮節,只是週遭人都望著梅家大小姐淡雅秀麗的身影,沒有人注意到。

  望著邢天的梅晴予微笑了,承了他的禮,然後偏過頭去說:「娘親,就選了她吧!」

  「可是,她又不懂那些筆墨的……」梅夫人有些為難。

  梅晴予卻溫靜地笑了笑。「筆墨琴棋,女兒都懂。娘親要為女兒尋一個忠心的侍候人,又不是要為女兒擇夫子。」

  論點竟然和妄言的林月兒一模一樣!

  當下聽了梅家大小姐這句話的,全轉了頭去瞪著那個精緻少女,卻發現那少女竟怔怔地望著梅家大小姐,那目光如此專注寶愛,彷彿要將大小姐牢牢記著了,又彷彿怕會被大小姐捨棄,那樣分毫不移地凝視著。

  就憑那個堅定的目光,決定了林月兒的勝出——

  日後,當梅晴予笑著揶揄邢天的巧扮女裝時,邢天總是泰然自若地回答。

  「要是勝不了,我搶也要把你搶走,哪能讓其它弱不禁風的女子來照顧你?」

  梅晴予笑著,心裡那樣酸楚著,又泛了甜蜜,落了滿頰的淚水。

  一室幽然的微暗。

  「你怎麼這副模樣進來?」低低的詢問,在關起門窗來的書房裡進行。

  氣度嫻靜的梅家大小姐現在有些不安、有些緊張,半個時辰前在大廳裡的氣定神閒,現在不知道毀屍滅跡到哪裡去了;相對地,站在書桌邊上好奇地東瞧西看的邢天就鎮定許多了,那一紙淋漓的墨字香味讓他又是著迷又是害怕。

  「邢天!」梅晴予急了,話裡不免重了點。

  那梳著兩杖環髻的少女卻頭也不回,「叫月兒。」

  「你……」

  「我叫林月兒。」望向她的澄澈黑眸裡,那樣安靜,卻又潛伏著激烈心性。「雖然這麼扭捏的少女名字實在讓我覺得很丟臉。」

  梅家大小姐笑了起來。邢天貪看她的笑容,目光那樣灼熱,他卻不自知。

  她反而收斂了那弧度。「你怎麼來的?」

  「去和林家的那個孩子王商量,讓他們幫我的忙。」邢天漫不經心地帶過,那樣平淡的語氣和冷靜的目光,竟與那日焦急慌亂去求人的委屈模樣截然不同。「林家長姊幫我找了關係,把我弄進來給夫人挑選,本以為沒指望了……結果你居然親自點名。」

  他筆直地回望她的眼睛。他很漂亮,那樣的精緻其實充滿了銳氣,而稍不留心就會穿刺得一身血腥。

  市井之中長大的邢天,沒有特別想要什麼、沒有特別執著什麼、沒有特別需要獵捕什麼;因此他的那份激烈、那份凶性,並沒有被發覺。

  但他遇見了梅晴予;在理智之前,他就決定了這個女孩兒的未來裡必然有他的存在。

  還沒有關係到慾望、關係到愛恨,他就敏感地發覺,這個女孩兒的存在,是他絕對不可錯失的。他掠奪的凶性,在這樣年幼的時期,就被激發了一角……

  第3章(2)

  「我和家人留書說,要和林家那孩子王去長安城住個幾年,剛好林家要在長安設個分館,孩子王也去了,算是圓了我的想法。」

  她怔怔地問:「所以……你真要留下來做我的侍兒?」

  「你不願意看到我?」邢天為了她茫然的目光,有些傷心。

  梅晴予卻惶然地搖了搖頭,又迷惘地低下頭去。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不對……」她搖搖頭,停了會兒,又搖搖頭。「我只是覺得,這事兒太過荒唐。邢天,我是女孩子呢!把你這麼個男扮女裝的侍兒藏在院子裡,若是事發了,我的名節……」

  邢天皺了一下眉。雖然惡補了好幾天,把幾個拗口的用字語氣都記住了,但是沒有進過學堂、沒讀過書的邢天,實在很難這麼迅速地判斷清楚,梅晴予這麼一句話裡,那幾個什麼事發、什麼侍兒的字詞,精確定義起來是什麼意思?

  然而,他約莫懂了梅晴予的難處;或者說,一個女孩兒的難處。

  他困擾地抓了抓臉。

  「死死地瞞住就好了。」他回視的臉龐發著光,心願得償的喜悅令他的美貌加倍犀利,刻意弄花他臉蛋的水粉都蓋不住那股魔幻魅力。「教我讀書寫字吧!晴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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