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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頁

 

  浥塵聽得眉頭深鎖。

  都哭幾日了,現在才帶回來?

  「雨兒,回房瞧瞧她,看藥方要怎麼開,我等等去藥堂裡抓幾帖回來。」他抱著娃兒往內院走去,其間仍不忘低聲細細安撫。「青青不怕,回家了……」

  瞧見這副情景,孫秀才也知這孩子是要不回來了,就算穆家肯放手,娃兒也不依,抱回來這幾日,從沒見娃兒這般親之賴之,全然依戀。

  罷了,他自己都養不活了,也不想再自找罪受,無緣就無緣吧……

  想起什麼,浥塵腳下一頓,回眸補上一句。「你若相見孩子,穆家大門就在那裡,隨時都能過來。」

  他是疼惜這孩子,想呵護她在滿滿的關懷裡無憂無慮地成長,無意要斷人父女情分,日後青青懂事了,他也不會刻意瞞騙阻撓。

  折騰了一夜,孩子總算安穩睡去。

  可事情還沒完。接連幾日,他被折騰得有苦說不出,娃兒恁地難纏,才放她去睡,沾了枕不消片刻又啼啼哭哭,存心整治他似的。

  「誰要你腦袋打結,自找的。」穆朝雨說得幸災樂禍,看他睡眠不足、一臉憔悴,她卻在一旁拍手叫好。

  他是活該沒錯,誰教他要棄女一回,娃兒心下不安,膩他膩得緊,一會兒沒見就要哭鬧,他被整得沒一夜安睡,卻也被整得很甘願快活。

  看青青一日日回復紅嫩可愛的模樣,怎麼整他都無妨。

  好不容易哄睡了青青,抬眸對上躺在床榻內側的女子,大概是嘲笑夠了,這回沒再笑話他的狼狽,只是支肘靜凝著他。

  「瞧什麼?」

  「我在瞧──我眼光真好,很會挑男人。」

  哼,風涼話說了數日,現在才來灌迷湯,會不會晚了些?

  「這男人被個不足兩歲的奶娃整成這副德行,哪好?」

  「他心胸寬大,有容人雅量,很好。他心房柔軟,不嗟天怨地,努力過日子,更好。他識情懂愛,疼妻惜女,好得不能再好。他——」

  「夠了,別再說了。」他別開眼,有些難為情。

  嘖,才誇他兩句就臉紅,臉皮真薄。

  上述所言,可沒有一句誇大。他不曉得,當他對孫秀才說,歡迎對方隨時來探望女兒時,她心房滿滿的震顫與悸動,為他的無私與大量。

  過去那一段,因為釋懷,所以能用淡淡的語氣閒談。幾回拼湊下來,得知在遇上她之前,他心神渾渾噩噩,是棄在亂葬崗裡沒死成的人,睡過破廟,也啃過樹皮和澀得嘴都張不開的野草,忍著毒性在體內肆虐時的錐心蝕骨的疼楚,後來落入人口販子手中,能有口飯吃也覺得沒什麼……能活下來,已是再世為人,只想好好守住現有的安穩與幸福,無意再去回顧前塵。

  他說得淡然,放下得輕如鴻羽,換作一般人,縱然不扭曲心性,也要陰暗孤僻,處處疑人,如他這般能愛、也敢於再愛的,能有幾人?

  真的,她極驕傲,她的男人如此了不起。

  懷著一腔感動,意欲訴情,可橫在中間沒睡熟的娃兒,被他們的談話聲擾醒,眼眉一動,他伸手就要去抱,被她壓下,笑笑地說:「你睡吧,我來。」

  良心發現了?這幾日不都袖手旁觀,存心和青青一道整治他嗎?

  「青青、青青,娘陪你玩,別吵爹睡……」

  睡在外側的浥塵,聽著身畔輕軟細語,他唇角帶笑,安然閉目,將妻女護在暖暖一方天地之內。

  第十五章

  婚期將至,現下幾已萬事俱備,就差拜堂。

  穆朝雨在婚期前三日住回舊宅,當夫婿的還貼心地遣了婢女隨同替她打點起居,萬事都不用她動手,只要乖乖等人來迎娶便成。

  第一日還好,四處串串門子,找老鄰舍敘敘舊,可第二日,她開始思夫念女,待不住了。

  於是,她又溜了回來。

  反正他也知道她不是那塊安安分分當個文靜姑娘的料,最多讓他念上兩句,念完還不是縱容地摸摸她的頭,補上一句:「算了,你要太聽話乖巧我也不習慣。」

  她甜膩膩地想著,由後門偷偷溜了進來,想給人驚喜,結果,反倒是他給了她一個驚嚇。

  奶娘抱著青青在後院裡吹吹風,告訴她主子在前廳待客。

  「生意上的客人嗎?」

  「好像不是,是名女子,看上去像是舊識,模樣生得挺美的。」

  「好啊!我才走一天就給我紅杏出牆?!」這麼不安分?

  「夫人……紅杏出牆不是這麼用的……」

  「那不是重點!」哼哼,逮人去——好歹嚇嚇他也行,她好一陣子沒逗人了。

  「你——怎會變成這樣?」女子淚意盈然,顫抖著,語不成調。

  「我還是我,沒變啊。」反觀他,平和得多,溫溫一笑安撫她。

  「不一樣,不一樣……」莫雁回喃喃重複,心痛得難以承載。

  以前的他,是那麼意氣飛揚、風采卓絕、溫潤如玉的美男子,有他所在之處,哪個姑娘捨得移開半分目光?可現在、現在……

  他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無法想像,那個人究竟在他身上加諸了多少折磨與羞辱,使得原本人人妒羨的天之驕子,成了如今這模樣。

  「我好恨他……」

  他眉目一動,瞧向他。「你真不知,他為何要這麼做嗎?」

  她顫了顫,雙拳緊握,閉眸不語。

  這兩個人……浥塵歎息。

  不知也好,不願面對也罷,她既不答,他也就沒必要死咬著問題不放,徒惹他人難堪。

  「雁回,答應我,別傷他。」

  「為何?」她倏地抬眸,既驚愕也不平。

  他難道,不恨嗎?這一切,原本都是他的——

  「受下這一切的是我,我總有權決定,要不要討這一筆。」而他不討,尤其不願借她之手來討。「雁回,你也欠我,我只討這一次,他若有何處對不住你,就讓我為親弟擔待這一回。拿欠我的情,去抵他欠的債,就此一筆勾銷。」

  「不!」無法替他討,也不能替自個兒討,他要她怎麼辦?連恨都沒有,她要怎麼面對慕容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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