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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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她訥訥回視他,「我……不懂你說的……太長、太多了……」

  「我就是知道你不懂,所以才說。」否則他不會向任何人吐露他並非為「人」的秘密,「我並不是要你的善解人意,我只是要你的聆聽,千年來,唯一一個可以聆聽的人。」他握住她的手,引導她來到他的發間,以溫柔的指尖梳理他盡散的黑髮。

  不用給予回應,也毋需擔憂她在聽完他的話之後會驚聲尖叫及恐懼,因為她不會懂他字句間的涵義,他也不要她懂,只想要有個人如此專注、如此唯一地聆聽他說話。

  他要的,就這麼簡單。

  「事實上,我沒有不乖,我只是順著自己的生活方式。天底下沒有任何一隻蛟龍不愛戲水,我也不例外。我在這蓄龍湖裡成長茁壯的歲月要比那些人類還要更長千年,晚來後到的他們卻自作主張地在湖岸邊、湖心上築起城鎮,打擾到我原有的愜意便罷,最後竟反過來指責我興風作浪,毀了他們的家園,將我視為十惡不赦的根源,對我除之而後快。」

  水湅略略停頓,好整以暇地調調姿勢,讓自己以一種更舒適也更曖昧的懶樣貪賴在她身上,繼續說著往事。

  「是我太小看青冥劍,我承認。被那柄劍打到腦門真的很痛,接著我因昏眩而墜湖,才教人給封印起來。」

  說起那段故事,仍令他的龍心大大受辱。

  水湅半合著雙眸,「沉在湖底的歲月,不好熬,所以我才會想藉著『水湅』投湖的好機會將元魂灌入他的軀殼,盼能因此踏上岸尋找解除封印的方法。」雙眸閉合,打了個哈欠,「結果被你這小白癡給破壞得乾淨,哎哎,不能再回想,不然我真忍不住想捏死你,將你擰成麻花。」

  千翡聽著,腦中又是混沌又是清靈,混沌著他連珠炮似的敘述,有聽沒懂;清靈著此刻兩人寧靜平和的共處,無聲勝有聲。

  終於,水湅一長串教她迷糊的語句歇止,換上淺淺的酣吁。

  他睡著了。千翡半刻之後才發覺這事實--肩胛上沉睡的腦袋瓜子將所有重量全壓在她身上,他將她當成繡枕了。

  唔……有點沉重。

  她不敢動,怕小小的移動都會驚醒他。

  驀地,她瞧見一抹纖影步上不遠處的石橋,驚喜得想躍起身子喚住纖影的腳步。

  「啊!淨--」卻在同時間,她的手掌竟然使勁地摀住嘴,不讓任何嘈雜的字眼逸喉。

  掌心底下的粉唇蠕了蠕,確定貝齒緊緊咬住下唇之後,她才緩緩放下自己的手,而淨淨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廊沿轉角處。

  「水湅在睡,不吵他……」她咕噥低語。她雖然很想很想回淨淨身邊,卻更不想吵醒水湅。

  她小心翼翼瞟向水湅睡沉的酣顏,幸好沒有吵到他。

  呼呼涼風吹來,好似一陣嘲笑聲,笑著她此刻不經意凝望著水湅時所流露出來癡癡憨憨的神情。

  一池湖水吹皺,不知是指點點耀亮的蓄龍湖,抑或眼瞳深處那池心湖……

  L -q 乙

  她發現,水湅好喜歡找她聊天--所謂聊天,就是水湅自己聊得很暢快,然後她聽得天旋地轉。

  水湅挾帶清亮笑聲的句子到了她耳畔便自動轉化為「不懂不懂不懂不懂……」,即使近日來她能懂的字彙越來越多,但水湅深奧的聊天還是讓她頗為吃力。

  嗚,她聽不懂。

  她求饒的目光凝結在他的笑顏上,水湅明白她的窘困。

  「又聽不懂呵?」他方纔那席解說「龍」的生活習性八成又教她聽得一頭霧水。

  她點頭。

  「好,聊些你能懂的話題。」水湅遞給她一顆球狀小糖飴,讓她甜甜嘴。

  「你,話多?」唔,好甜。

  「是呀,積了好幾年,一次全發洩可是很驚人的。」他找不到能聊天的人,即使有,他也不可能聊「它」的故事給水家莊任何人聽,就算是秦隨雁也不會。

  他可不想在吐實之後被世人視為魔物給丟進蓄龍湖裡,他現在可不是水中霸龍,而是一個平常不過的「人」,會死的。

  水湅挽著她,閒閒涼涼地漫步在水家莊裡。米蟲的生活很容易過膩,然而米蟲身邊再添了一隻米蟲,兩隻米蟲便能從閒暇生活中挖掘到屬於米蟲的樂趣--兩人一塊無所事事,這感覺還挺順他的意。

  「小米蟲,咱們等會兒摸到廚房去偷吃點心可好?」

  「癡兒。」她糾正他,纖指點著自個兒鼻尖,「我,癡兒。」

  「是,我一時口誤,癡兒。」

  她是癡兒,專屬於他的癡兒。

  她是個忘性極大的大孩子,只要有人待她好,她便會很全心全意地信任那個人,並且……將他視為自己的親人。

  而他水湅,在努力五天之後,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終於超越了秦隨雁,然後很不甘心地落在淨淨之後。

  他已經很卑鄙地纏著癡兒,非到必要時刻絕不讓癡兒與淨淨見面,為什麼她仍將淨淨視為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咧?

  真教人沮喪,也教人在沮喪之後更加振作。

  「癡兒,今天若只剩一顆糖,你要將它給我還是給淨淨?」顧不得他現下的口氣像個吃了十斤醋的丈夫,水湅開口問。

  她偏頭思索久久,豁然一笑,「糖沒了,有甜糕,你吃甜糕……」

  「我要吃那顆糖。」哼哼,果然在他意料之中,那顆虛擬的糖最後仍是落在淨淨手裡。他不滿地蠻橫道。

  她頓了頓,「那糖給你,淨淨吃甜糕。」換個順序也無妨。

  水湅旋身,將她壓抵在石柱與他之間。「這種答覆真讓人高興不起來。沒有甜糕、沒有點心,就只有一顆糖,而我和淨淨都要那顆糖,你給誰?」

  他的問題對她而言太難,害她皺起小臉,怯怯地偷顱著水涑。「你真的,很想吃那糖?」

  「嗯。」

  「那,先給你好了,淨淨不貪吃的。」過了許久,她終於作下決定,將吃糖的權利判給了水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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