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白露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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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25 頁

 

  微弱的燭光下,她利落的下了一針又一針,盡量不拖泥帶水,因為專心,額際微微滲出了些許的汗。好半晌,方終於將幾處止疼的穴道都紮好,她將手指重新移回他腰傷周圍輕按。

  「現在,還疼嗎?」

  「不疼了。」他說。

  她心頭一鬆,收回了手,道:「那就好,一刻鐘後,我再幫你出針便成了,雖

  然無法一勞永逸,但至少能一夜好眠。」

  說著,她將藥材器具一一收好。

  「你這一手針灸,是誰教的?」

  她沒多想,只道:「少爺教的。」

  「我聽說宋家老爺夫人也是大夫?」

  「嗯。」她收拾著東西,沒多瞧他一眼。

  「為何你不是和他倆習醫?」

  聞羞?她也沒瞞他,只道:「我本無習醫意願,只是跟在少爺身邊久了,總也得懂一些,不然他說什麼,我若聽不懂,怎有辦法幫著他?」

  說著,她便起身端起水盆,拿到外頭去倒,順便洗了洗布巾,回房晾起。眼角瞥見他還站著,才想到應該要讓他躺下,才不費力。

  但她方才被他裸身一嚇,什麼也忘得精光。

  「你可以坐下。」怕秋風入室,讓他著涼,她忙把門密實合上。「不用一直站著。」

  「我站著就行,反正一刻也快到了。」

  他說的沒錯,她在外頭待得太久,因為和他共處一室,總覺他好龐大,就算不看他,也總意識到他的存在。

  那溫暖的體溫和漸漸熟悉的氣味,輕易就能包圍著她,彷彿她仍如午後那時那般,被他緊擁在懷中。

  不知怎,覺得口乾舌燥。

  她鬆開緊握著門閂的手,將水盆收回床下,晾起了布巾,才回到他身前坐下,

  那結實偉岸又傷疤處處的身體,又映入了眼,她小心的替他腳上、手上的針拔下,然後是他身上的,胸腹處的穴道。

  她將指腹輕壓在他皮膚上,小心的取出那根長針。

  第6章(2)

  針才出肉,一句低啞的問話,突如其來。

  「你挽著婦人的髻,是因為宋應天嗎?」

  她一怔,不禁抬眼。

  眼前的男人,低垂著腦袋,他嘴角不再噙著笑,只用那黑幽幽的眼,瞧著她,瞧得她心神一顫。

  她的指腹仍在他腰上,像黏住了一般。

  為什麼問?

  她想開口,卻又害怕知道,然後感覺到她指尖下的他,吸了口氣。

  「你喜歡他?」

  那問題,如蜜般灌入耳中。

  耳好熱、臉好熱,好似連心都熱了起來。

  他粗獷的臉,有些緊繃,那雙眼映著燭火,還有她。

  「他是你的男人?」

  那聲音,變得更加粗嗄,灼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

  白露仰望著眼前的男人,心顫手抖,那一刻,知道自己的答案,會改變所有的一切。

  她現在的生活很安穩,好不容易變得如此平順。

  宋應天待她很好,他從不追問她的過往,也不在乎她的身家,他讓她的日子很好過。她知道人人都以為且期待她嫁入宋家,嫁給那位醫術高明,卻不懂得生活的少爺。

  她欠他很多,就算得拿一輩子還也不為過。

  可她從未想過要嫁給他,她不想再嫁,再也不想,她不要再被任何人束縛、再被纏困在其中。

  宋應天知道,也不曾這般要求過。

  她知他沒那個意思,他從不強求任何事,如果她想就這樣一輩子,他不會強娶她。這才是最安全的,她可以就這樣在宋家安身立命,她會照顧應天,那個男人也會成全她。

  她應該要說謊,真的應該,蘇小魅是個好人,但他只是個過客,沒有辦法給她這般安穩的生活。

  可眼前這男人,也沒有想要她嫁,不是嗎?

  他想的,只是一個可能。

  她想太多了,想得太多……

  可她怎能不想?怎麼能?

  「是嗎?」他再追問,聲好緊,更啞。

  她該要說謊的,她的生命中不需要另一個男人,她挽著髻就是要阻擋男人靠近,可是當他如此渴望的看著她,當他全身緊繃的問著這個問題,當他這般想要她——不是因為她是誰,不是因為她有多少身家,不是因為得到她能有什麼好處。

  他要她。

  就只是她。

  她幾乎無法思考。

  然後,她感覺自己張開嘴,粉唇微啟,顫顫吐出了一個字。

  「不……」

  黑色的瞳眸收縮,他小腹抽緊。

  這反應該要讓她害怕、讓她打退堂鼓,她嫁過人,清楚什麼是男人的慾望,而他幾乎就像是個陌生人,她卻聽見自己啞聲再道。

  「宋應天,不是我的男人。」

  霎時間,以為他會更加低下頭來,做些什麼。

  她可以看見他眼裡的釋然,嘗到他身上那濃烈的渴望,但他只是看著她,徐徐的、緩緩的,吸了口氣,說。

  「謝謝你告訴我……」他低垂著眼眸,凝望著她,悄聲道:「我不曉得,我竟然這麼想知道……」

  她渾身一顫,熱氣驀然上湧,熏紅了臉。

  洶湧的波光,帶著情慾,在他眼裡閃動,她看見他將頭垂得更低,低到她能嘗到他吐出的氣息。

  「剩下的針,我自己來吧。」

  月半圓,高掛在夜空。

  白露飛奔過廊,轉身將門合上,惶惶上了床,卻仍覺心跳飛快。

  她沒有反對他的主意,她不認為她還能待在那兒,她不知自己怎麼收回手,又如何能平安回到自己房裡。

  他沒有碰她,從頭到尾都沒有。

  他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她,就只是看著她而已,卻已讓她全身好似燃了火。

  她不是好淫的女人,她不愛那事,只記得那男人曾有的粗魯,曾造成的疼痛。

  幾年後,那曾擁有她的惡人,已因酗酒不起,再不能真的和她行房,從此他打她打得更凶,她卻只鬆了口氣。

  她從不認為那事有多好,只當是義務,只是想要個孩子。

  到了後來,她連孩子都不敢想要了。

  不能行房?很好。很好。

  即便他下手更狠,她也忍。

  她讓自己徹底斷了念,她不再相信山盟海誓,不再認為她對誰好,誰就會對她好,她不再期盼能和誰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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