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白露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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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頁

 

  那不是一般人會有的反應,她愣了一愣,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他已重新閉上了眼,她本想再問,但宋家的人已經帶著她所需要的東西回來。

  在眾人的協助下,她把他用乾布包起來,將他帶回了宋家。

  她的落水者睡著了。

  不是昏迷,是睡著,應該是。

  雖習醫數年,她的醫術還不是很好,可余大夫方纔已來瞧過。

  他身材高壯,黑髮似水草一般茂盛,方正的下巴有些青青的胡碴,底下蒼白的膚色和他臉上的黝黑形成反差,顯示他這兩日才剛刮過鬍子。

  大梁脫掉了他濕透的衣,阿同拿干布擦乾了他強壯的身體與四肢,她則盡力弄乾了他濕透豐厚的發,他的手和他的腳一樣大,也同樣滿佈著厚繭,但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些在他皮膚下像蚯蚓一般隆起的肉疤。

  那是刀疤,而且沒有好好的處理過,才會這樣。

  大梁和阿同互看一眼,她在他倆眼中看見憂慮,但她依然要求他們將他抬進了後院,而不是前方醫藥堂裡。

  在將那男人清潔整理好,並確認這人暫無大礙後,她讓大夥兒去做自己的事,自己也跟著輕輕關上了門,捧著藥箱離開客房,喜兒抱著從他身上剝下來的衣物,跟在她身後叨念著。

  「姑娘,這樣好嗎?咱們和大夥兒都問過了,沒人識得他耶。老爺和夫人去揚州探親了,少爺也不在,我們就這樣讓他住下,會不會不太妥當?」

  「來求診的人這麼多,你何時見老爺夫人或少爺介意過了?屋裡人那麼多,不會差這一口吃飯。」她淡淡開口。

  「是不差這一口吃飯,可問題是,沒人像他那樣,身上有那麼多傷啊,而且多數都還是刀傷耶。」

  「那些都是舊傷。」

  「他腰上那道傷口可不是,況且一個人要老老實實過日子,身上怎麼會那麼多刀傷?」

  「所以,你要我將他扔到大門外,讓他在外頭等死?」

  喜兒抽了口氣,杏眼圓睜的輕呼出聲:「當然不是,我才沒那麼壞心呢。」

  「那你的意思是?」她淡淡的問。

  喜兒嘟囔著,道:「我只是覺得,也沒必要讓他住到後院客房啊,讓他在前頭同其他求診病人住一塊不就行了?五年前,不也是姑娘堅持要求老爺夫人,務必要公私分明嗎?求診的人,只能待在前頭的醫藥堂,不得進入宋家的私家後院,後院是老爺夫人休息的地方,得分清楚才行啊。為啥現在這人卻能住到後院去呢?」

  這丫頭倒是記得清楚。

  白露來到前頭,將藥箱放回藥櫃上,同其他的藥箱一起排放,邊道:「你看見他腰上那道裂開的傷口了嗎?」

  喜兒點點頭。

  「看見他身上那些刀劍舊傷了嗎?」

  喜兒再點頭。

  「那就是我為什麼要讓他待在後院的原因。」

  喜兒一愣,小嘴微張,一臉傻愣的問:「姑娘,可能你覺得你說得很清楚,但喜兒我聽得很不明白啊。」

  白露回過身來,瞧著那年方十三的丫頭,耐心的解說:「你說的沒錯,一個人若老老實實過日子,身上不會有那麼多刀傷與劍傷,只有曾經征戰沙場的官兵或四處打劫的強盜,身上才會有這麼多刀劍造成的傷疤。」

  「什麼?強盜?!」喜兒驚呼一聲,忙哇啦哇啦的怪叫道:「那我們應該要快去報官啊!」

  「用什麼理由?你是知道他是搶了誰?還是殺了誰嗎?」

  喜兒小嘴微張,半晌才吶吶道:「不知道。可既然知道他有問題,讓他待在後院不是很危險嗎?」

  「他只是有可能是個強盜,他也有可能只是個官兵,在大梁去城裡縣衙證實之前,那都只是無謂的猜測,但他身上傷疤那麼多,其他人看了一定會害怕,就像你一樣。我不希望有太多無端的臆測與傳言滿天飛,也不希望引起更多的驚慌與騷動。」

  她看著那丫頭,道:「所以我才會讓他暫時住在後院客房裡,因為只有那間客房是門外有鎖的。再且還有藍藍看著,應當是不會有事的。」

  聽到這裡,喜兒這才恍然領悟過來,「原來如此,我就想嘛,姑娘又不像少爺那麼隨便,怎會沒事就打破自己定下的規矩呢。」

  「我們不想得罪強盜,可也得罪不起官爺。」阿同和大梁知道分寸,但這丫頭還小,可不知什麼說得、說不得,她交代著,「所以,你別四處嚷嚷他身上的傷疤,知道嗎?」

  「是,喜兒知道,喜兒不會到處去說的,可若有人間起他為何住在後院呢?」

  「就說他喝了太多的水,傷及內腑,需要休養及看護,不適合待在藥堂裡就好了。」

  喜兒點點頭,這才蹦蹦跳跳的抱著那些濕透的衣物離開。

  第1章(2)

  白露看著那天真丫頭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方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下了身上髒一污的衣裙,再將自己稍加擦洗了一下,才換上乾淨的衣物。

  穿衣時,她注意到左手腕上有著一道紅瘀,那是那漢子在嘔吐時,過度用力抓著她時造成的。

  還以為,會發作的。

  可在那時,或許是因為人多吧,她什麼也沒多想,就只想著得救他。

  她盯著那道紅腫,用右手輕輕摩擦著。

  不知怎,那男人的笑容,驀然浮現。

  她救了一個人。

  一個人呢……

  除了那身的新傷舊痕,他身上沒有任何的東西可以告訴她,他的身份。

  雖然她和喜兒說,他不是官爺就是強盜,但她很清楚,除此之外,還有太多的可能。

  她並沒有說謊,她只是沒有提及那些可能。

  報官是沒有必要的,她告訴喜兒,心裡卻知道不只是因為如此。

  救他的那個當下,她沒想到其他太多,如果她知道會有後續這些麻煩,她還會救他嗎?

  她不曉得。

  但她記得他的心跳在她掌心裡重新躍動的感覺,那如此真實,彷彿此刻他的心,還被她握在手中。

  緩緩的,她垂下手,讓衣袖遮掩那道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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