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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我再摸摸你,可好?」

  「隨你。」她擱下手,不甚瞭解他如孩童般純真的期待由何而來,瞧他笑得如此開心,她竟然不忍拒絕,就隨便他了。

  她的眉毛細細長長的,眉骨略突,鼻樑直挺,鼻翼小巧,形如春筍,唇瓣柔軟卻偏涼,不算豐潤,嘴角正輕抿著。他仔仔細細地摸了一回,細緻的皮膚麻癢著他的掌心,不及他巴掌大的小臉在他腦海裡緩緩成形。

  「這是什麼?痣嗎?」趙系玦長指停在她的眉心,一顆圓潤,觸感軟中帶硬的痣就躺在他的指腹下。

  「嗯,紅痣。」聽師父說,她爹眉心也有一顆。

  「呵,好一顆觀音痣,搭在你臉上一定特別好看。」

  「我很普通,沒有銜春好看。」她平常不在意這些小事,長得平凡普通自然有平凡普通的好,她未曾與人比較過,但人總會把看不見的人、事、物過度美化,恐怕在他的想像裡,她的美貌已經不輸瑤池仙子,就怕他眼睛好了會大失所望。

  「那我呢?在你眼中好看嗎?」他對銜春一點好奇也無,這幾天托她照顧,他想的全是顧冬晴。

  「……平常沒注意,現在看起來快死了。」她說不了謊,真怕她再遲個一天回來他就真的沒命了。「你快休息,別以為毒性暫時壓下了、舒緩了,就可以亂來。」

  他很想聽話好好休息,可就是捨不得睡去,少了跟她相處的時間,於是臨時起了話題。「燕歸山雨勢大嗎?」

  顧冬晴思緒略停,都疼成這樣了還有心情找她閒聊?直到聽到屋簷垂墜而下的雨滴,打落水窪傳來的一聲咚,她才老實回答道:「比『百花谷』小些、密些。」

  她習慣獨來獨往,生活中除了自然聲響外,少有人音,突然覺得有人可以天南地北、漫無目的地聊著,感覺還不差。

  「……其他人沒事吧?」有姚谷主在,冬晴還會受傷,燕歸山的路是有多崎嶇難行?不過就是下場雨而已,不是嗎?

  「我不清楚,至少我離開前,師父跟其他師妹都沒事,晚點應該就回來了。」「百花谷」雨都停了,燕歸山雨下得再大也大不到哪裡去。

  「你先趕回來的?」聽到她一聲「嗯」,趙系玦頓時啞口。

  她是怕他毒發才這般急切,先趕回來的嗎?這傷,是因此為他而受的嗎?她身子明明不好,竟然冒雨先行回谷。

  是為了他嗎……

  趙系玦伸出手,顫抖地由她的下顎探到頸間,不曾感受她退縮或躲避的舉動,更放膽地覆上厚重的寬布。

  「如果今天不是我,是別的男人,你會為他做同樣的事嗎?」姚谷主曾明言冬晴鮮少出手替人治病,個性孤僻的她與懸壺濟世完全沾不上邊,「百花谷」又不太救男子,今天要是換成別的男人,不是他趙系玦,她會同等付出嗎?

  顧冬晴思緒又停,不懂他所謂何意,是指今天為了救師父而中毒失明的另有其人,她是否會一樣替他解毒治傷嗎?

  「很難回答嗎?」趙系玦急了,因為她的猶豫。

  這答案對他很重要嗎?她被搞糊塗了,是說,她也不是塊把事情想得複雜或是想複雜事情的料,就原原本本,隨心回答就好。

  「如果他也救了師父,我會。」

  如果他也救了師父,我會。

  如果他也救了師父……她會,她竟然會!她不是因為趙系玦這個人而負傷冒雨,專程趕回來,而是為了救師父的那個人!

  不是他,根本不是他!

  「所以說,隨便一個男人,只要救了你的師父,你就能不顧閨譽地搬進客房與之同宿,能臉不紅、氣不喘地牽著對方的手,任他摸盡臉龐,甚至為他傷目讀書、為他求藥負傷?顧冬晴,你未免太盡職了吧?為了報答師父的恩情,竟勞心勞力,犧牲到這種地步!」

  更該死的是,他已經在氣頭上了,為什麼心裡還惦記她的傷勢,手指仍然不敢張狂,甚至連一分力量都捨不得放,輕柔的力道與他此刻的口氣相差十萬八千里地呵護著她的頸間?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生氣,今天不管誰救了師父不都一樣?師父要我救人我便救人,等你傷好出谷,我們從此陌路,是你、不是你,又有何區別?」

  趙系玦心一驚,等他傷好出谷,他們兩人就成了彼此生命中的過客,再也沒有交集……

  以顧冬晴的性子,不出三年,絕對忘了他是何等模樣,他怎能讓此事發生?不管顧冬晴的個性多恬漠淡然,不管他為了她事不關己的言論氣炸了幾回,她確確實實是他能敞開心胸交陪的對象。

  一想到有天顧冬晴不再回頭顧盼他,為了他的傷勢也好,為了師門的責任也罷,想到她不再將目光投注到他身上,一股莫名的惡寒立刻席捲而來。他需要顧冬晴,不論是瞎眼的他,抑或是完好無缺的他,都已經少不了她的存在。

  他需要顧冬晴,他不能沒有顧冬晴!

  「待我傷好,你跟我一塊兒出谷吧!」來不及細加思索,話已然脫口而出。

  「我不要。」顧冬晴斬釘截鐵地拒絕,不留情面。「你不過是因為傷重,暫時將我當作浮木攀附而已,我真答應你,後悔的是你自己。我去幫你準備晚膳,你好好休息,別再想些不著邊際的事。」

  「不!」趙系玦拉住欲離去的顧冬晴。「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這種事等你親眼見過我之後再說吧。」現在開口,只是笑話而已。

  「如果我見過你之後心意沒變,你是否就會答應我了?」

  他信誓旦旦的問句反而惹得顧冬晴秀眉輕蹙。「就算你見過我,帶我出谷的心意不變,那又如何?我問你,你要我用什麼身份跟你單獨出谷?我對外面的世界一點兒也不憧憬。你現在對我的感覺不過是落水的人所攀上的浮木罷了,等你上了岸,雙腿能沾地了,還需要抱著木頭在路上走嗎?你的想法未免太過天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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