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麼坐在那裡看著晚霞,微風吹動他的頭髮,帶起一抹寂寞。
袁清嫵愣愣地看著他。好像……真的好像小時候,那個初到槐樹村、孤單無助的於百憂。
這畫面撞擊她的胸口,心疼已經不足以形容,她只覺得好難過,淚水不自禁地滑下眼眶。
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正一步一步走向他。
近了,她看見他的面容。這男子不似於百憂那種尊貴的佳公子模樣,他生得更加精緻,端正的五官堪稱美麗,但他有一雙她從未見過、比夜色更加漆黑的眸子。
她立刻知道,他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儘管他看起來像童年的於百憂一樣無害,但他身上背負的東西,一定比她和於百憂加起來的更沉重、陰鬱。
她不應該接近他的,一股不安漫上她心頭。
但她控制不了自己,他那麼「像」於百憂,那個她疼寵了十幾年的「弟弟」,現在,她沒機會再呵護他了。
而眼前這個人,雖然不是於百憂,可他勾起了她心底那份「照顧弟弟」的心情。
「你坐在這裡幹什麼?」她盡量放軟聲音,像對待當年的於百憂。
他沒有說話,也一如昔日沉默的於百憂。
時光彷彿倒流了,一切都回到她初遇於百憂的那一天……
「你不用回家吃飯嗎?」她說著同樣的話,心情卻是既感動又悲傷。
他還是閉口不言。
「要不到我家吃飯?」她很沉浸,或者迷戀於這種溫習過往的感受——她和於百憂又在一起了。
男子似乎決定沉默到底。
「你是跟家人嘔氣?還是不想吃飯?」知道得不到答案,她也不再奢求,繼續問道:「那要不要我去捉條魚或者採些果子給你填肚子?」
她說著跟過去一樣的話,心底卻漸漸迷惑了,這到底是什麼狀況?這裡是幻境,抑或真實?
她分不清,但不想離開。其實她一直沒忘記於百憂。
出乎意料地,這一回男子有了反應。「你會捉魚?」
「會啊!」槐樹村的孩子哪個不會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
「用手捉?」
當男子開口說話,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便顯露出來了。他的模樣看似二十七、八,也可能再大一點——因為他的容貌太精緻,看不出歲月的痕跡,但他說話的口氣卻帶著孩子氣。
「不是用網子,也不是用魚竿釣?」
「對,用手捉,我——」她還沒說完,男子已經跳下草垛,拉著她往半山的碧湖跑去。
「走,我們去捉魚。」
天快黑了,這時候怎麼捉得到魚?她本來想這麼說的,一看見男子燦亮的雙眼,話又吞進肚子裡了。
男子跑得好快,快到好像一陣風,只一眨眼他們便來到湖邊。
袁清嫵的心怦怦地跳。她的輕功已經算不錯了,但這個男子應該有踏雪無痕、草上飛掠的本領吧?
這麼厲害的男子,心思卻似孩童,他到底是誰?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來,自己好像不應該跟著陌生人亂跑。難怪翠墨常說她少根筋。
她看向男子,試著把手從他掌中抽出來,卻無能為力。
他指著已被晚霞染紅的湖水,道:「你捉魚,烤給我吃。」
「你只想吃魚?」她小心戒備,希望自己不是遇到哪個閒來無事的魔尊、魁首,專門捉人來玩。
「我看你捉魚。」他答非所問。「快點,捉魚。」
「可是……」她一身衫裙,不太方便吧?
「快點。」他聲音冷了。
袁清嫵好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般,整個人凍住了。
她承認自己軟弱,根本不敢拒絕,隨手把裙擺往腰帶上一扎便下水捉魚去。
捉魚是門技術,因為人從水面雖能看見魚影,但魚其實不在那裡,可袁清嫵自小捉習慣了,知道怎麼破解這小小的障礙。
只見她手一探,一條魚便被甩到岸上,再一探,又是一條……她足足捉了五條魚。
「夠了嗎?」她想,他看起來瘦瘦的,食量應該不會太大才是。
但男子沒回答,正用一種崇拜、孺慕的眼神看著她。
那一瞬也不瞬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自在,還有一點熱氣在雙頰燒起。
「喂,我問你話呢!」她退後,不好意思地避開他的視線。
「你好厲害。」他帶著幻夢般的語氣說。
她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話。
「會捉魚就算厲害?」那全槐樹村的人都是高手了。
男子點點頭。「你跟大哥一樣厲害——不,你就像大哥一樣……我叫你大哥好不好?」
第1章(2)
袁清嫵突然覺得渾身好冷,本來熱燙的雙頰也瞬間失溫。
「我是女的!」雖然她長得有一點點像男人,但她還是女人。更重要的是,她穿著裙子好嗎?
「我知道你是女的。」他又不是瞎子,哪裡看不出她的姑娘裝扮?「但你還是像大哥。」
袁清嫵默默無語淚兩行。
難道她這輩子都無緣被當成女人對待了?於百憂說她是「姊姊」,翠墨說她像「哥哥」,而眼前的男子,直接認定她是「大哥」。
「大哥,你教我捉魚。」男子說。
「你可以叫我姊姊,但別叫我大哥。」實在太傷她的自尊了。
「不要。」他是個任性的男人。「你像大哥,所以你就是大哥。快點,教我捉魚。」
男子跳進水裡,濺起的水花噴得她不只下半身濕了,連頭髮也滴水。
「快點,你再捉一次魚給我看。」
袁清嫵低下頭。為什麼她會長得這樣?女生男相,世上還會有男人將她當女人呵寵,像於百憂珍惜方笑顏一樣地珍惜她嗎?
女生男相,天生剛烈,所以她是不需要人照顧的,她只要不停地付出心意,關懷那些弱者就好,至於她……
誰在乎她的心情?反正她外表已經夠強悍了,不需呵護。
但真正的她足夠堅強嗎?相書上的東西,到底有幾分準確?
「你想看,那就捉吧!」她帶著三分無奈、七分絕望的心情,準備將手探進水裡。
一隻大掌突然探向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