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錯了,他沒講並不是為了面子,而是他的脆弱、他的受挫,只想留給真正有心的人一起分擔——
一個就算超出負荷,也要緊緊抓牢他不讓他摔倒的倔強姑娘,她不會說好聽話,也從不坦率地表達出她的心軟,只肯將體貼隱藏在看似冷硬的舉止裡。
「沒辦法,老師教得不好。」武朝卿低笑,不著痕跡地調整重心。雖然靠著她的感覺很好,但,他只想逗她,不想累壞她。
「什麼我教得不好?是你半途而廢!」袁長雲輕易地被引走了注意,忙著反駁的她並沒發現肩上的負擔突然變輕了。「別忘了,從小到大,你騎馬輸我、比腕力輸我,要不是我鍥而不捨,別說駕馭野馬了,你連馬背都騎不上去——」
會讓別人覺得不堪回首的往事,卻全是他想永遠深烙於心的珍貴回憶。武朝卿揚笑聽她數落,感覺像回到了小時候。
只是,他們不再是孩子了,也不再是過去的他們。
身邊的她從一個小女孩變成擁有玲瓏身段的英氣姑娘,環靠身側的軟馥曲線足以誘人想入非非。
而他,也早已不是她口中那個沒用的男孩了,許多事都在變,不變的是廣闊的天和一望無垠的草原。
他將這些改變清楚地看在眼裡,但她卻不曾察覺。
望著地上那兩道彷彿緊密相偎的長影,武朝卿微微勾笑,靜靜地品味著他用臣服換來的溫柔滋味。
第1章(1)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
唔,沒有牛羊,只有一匹因擺脫負擔而昂首甩尾的馬,還有一個摔得灰頭土臉的男孩雙手撐地,狼狽地從草地上爬起。
「武朝卿,你很沒用耶。」一旁觀戰的小男孩毫不留情地拍手大笑。「連我都能撐上兩根草,你居然還比輸我!」
被一個小弟弟取笑,即使惱怒,武朝卿也沒有表現出來,他只是不發一語地拍去身上的塵土,漂亮稚氣的臉上滿是不在乎。
北方人大多以養馬維生,生長在這種環境中,騎馬不只是必備的生活技能,也成了評斷能力的標準。大人們直接表現於馬場的經營,而孩童們則是在遊戲中學習,利用不同的競賽來精進騎術。
武家是少數不靠飼育、專以誘捕及馴服野馬聞名的獵馬行家,代代相傳的獨家本領無人能出其右,總是能捕到別人連影子都看不見的罕見神駒。
這一日,袁氏姊弟跟著兄長來到武家,大人們談生意去了,他們小孩在等候時閒著沒事,看到圍欄裡這匹數日前捕到的馬兒,野性尚存,就提議來場比賽,用隨手可見的草點燃當成時間長短的依據,比誰能在馬背上待得久。
慘的是,佔盡地主之利的武朝卿輸得一塌糊塗。
「袁長地,你自己也沒好到哪去好不?」坐在柵欄上的袁長雲低哼,輕巧躍下,將手中燒到一半的長草扔到地上踩熄。
年僅九歲的她雖長得清秀俏麗,但男孩該有的傲骨和豪爽她一樣也沒少,騎術出眾、耐力超群,當每個孩子都成為她的手下敗將後,再也沒人敢因那毫無威脅性的外表而小覷了她。
「你幹麼幫他說話?」別的孩子會因此而噤聲,但從小就見慣姊姊威嚴的袁長地不服氣地嚷。
「不然贏他很得意嗎?有本事你贏得過我再說啊!」袁長雲冷嗤道,瞥見一旁的武朝卿,擰起眉。
他長得唇紅齒白,就算剛剛在草地滾得一身髒,那漂亮的臉蛋仍會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那雙水水媚媚的丹鳳眼,簡直美得像天仙下凡——
問題是,這傢伙是個比她大上兩歲的男孩啊!
「你到底有沒有在吃東西?」望著那矮了自己半顆頭的瘦小個子,袁長雲忍不住開口。「胳膊沒肉就沒力氣,當然一下子就被馬給甩下去了。」
她知道武朝卿很弱,但沒想到竟會弱到連馬背都還沒坐穩就被摔了下來。幸好他沒力歸沒力,動作倒是很敏捷,一著地就先滾離馬蹄踐踏的範圍,不然她哪有閒情逸致坐到這時候?老早就跳下去救人了。
「有啊,我吃得可多著呢。」武朝卿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我天生就長不胖,沒辦法。」
父親是魁梧的北方漢子,母親是嬌小美麗的南方姑娘,老天爺卻開了個大玩笑,精緻完美的五官、白裡透紅的肌膚,當這些讓眾家女子求之不得的優點全落在一個男孩兒身上時,帶來的不是讚歎,而是數不盡的訕笑嘲諷。
「騙人!」袁長地捋起衣袖,逮著機會就要一較高下。「你一定有挑嘴的壞毛病,不然老早就像我一樣壯了。」
要是別的男孩定會立刻不甘示弱地捲起袖子,為誰比較強壯爭個面紅耳赤,但武朝卿卻是一臉認真地打量那只伸到眼前的小小胳臂。
「哇,真的很壯。」看到對方因自己一句話開心到手舞足蹈,武朝卿抿唇忍笑。太好哄了吧?他隨便說說而已。
「袁長地,你閉嘴。」袁長雲看不慣弟弟的勝之不武,但更不認同武朝卿的說法。
長得瘦小不是他的錯,但他不能老拿這個當藉口。好比她,雖是個女孩兒,還不是靠著苦練來的技巧打敗那些又高又壯的臭男生?
可他呢?輸了不當回事,被人嘲諷也只是笑笑地當沒聽到,甚至被長地這種小鬼頭挑釁都默默吞忍,難怪大家老愛罵他像個娘兒們了,他簡直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
「我也沒壯到哪兒去,但哪一樣比不過人?那是你不夠努力。」不想老是看到大家像打落水狗一樣欺負武朝卿,她給予忠告。「武伯伯那麼厲害,只要你肯好好地學,光憑馴馬的功夫就夠讓大家佩服到五體投地了。」
聞言,武朝卿那雙漂亮的鳳眼浮上一抹暗澤,只一瞬,他隨即垂眸隱去,掛在唇邊的依然是那滿不在乎的笑。
「每個都強,誰來當輸家?總要有人殿後吧。」他聳聳肩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