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守栩喜歡夏茵的執著與努力,喜歡她認真樣子,喜歡她無私地為他著想,她不知道自以為冷漠的她,其實是個好熱情的人,她願為他的未來去找王天祐道歉,為他使盡渾身解數準備發表會。
他九年前一句話,影響她的人生,她笑著這樣說的時候,眼底裡溫暖的光彩,打從心裡的笑意,他也好喜歡。
可是這瞬間,他恨她滿嘴的工作,好像工作最重要似的,偏偏她演技這樣爛,其實她在想別的,卻用工作搪塞。
他討厭自己被忽略、被排除在外、被輕鬆帶過、被謊言哄騙……可是怎麼會呢?他明明渴望自由,卻又願被夏茵束縛,他想知道她煩惱什麼?這秒鐘,想些什麼?
「雨一停,我就載你回去。」他冷冷地說,故意表示冷漠。
他幹麼熱臉貼她?他不要委屈自己,這樣討好一個女人,這不像他!
薛守栩不斷問自己,幹麼在颱風天裡為一個滿腦子工作的女人拉二胡?
是自己太在乎她了,他恍然發現,自己太過努力取悅她,而這份積極卻在這時如監牢困住他,與他滿腔的熱情。
忽然不知道怎麼面對她,當自己愉悅地想將快樂與興趣跟她分享,她說什麼?想著工作?
我幹麼啊我?瘋了?
薛守栩黯下眸,心情惡劣,走進廚房,倒了一大杯水,仰頭灌下。
然冷涼的水依舊不能平復他憤怒的心情,或者,該說那心情揉合了失望嗎?本來自己是期望能看見她溫暖的笑容的……也許,是自己將一切想得太好了,他喜歡她的笑容,所以以為她會聽著聽著,溫溫地笑起,他想看見美麗笑容在她臉上綻放。
也知道,現在生她的氣有點沒道理,可是胸口的失望太駭人,沉沉地拉住他,將他扯入憤怒裡……
★★★
傍晚,風雨停了,氣象報告說颱風遠離,薛守栩選這時載夏茵下山。
他緊抿著唇不說話,這模樣嚇著夏茵,平時他總是笑容和煦,但現在就跟颱風天一樣,俊挺面目上覆著難以接近的風雨。
她知道是自己害的,可她沒辦法坦率道歉。
夏茵心裡有個天秤,左右為難——
右邊的她說,幹麼管他?有什麼好道歉?道歉後又怎樣?更愛這男人怎麼辦?別忘了人生很難如願,最後只會受傷。
左邊的她說,怎麼能不道歉?別人好心拉二胡解悶還不專心聽,傷了他的心,難道不難過?看他被氣成這樣,很開心嗎?
她抿唇,看往車窗外被颱風肆虐過後的大街,柏油路面上,落葉紛紛,濕黏貼著路面,徹底濕著的地,天空灰濛濛,這城市也沒有好心情。
到了她家,夏茵下車,終究還是沒有開口道歉,她站在車外,說:「謝謝你。」
薛守栩不看她,冷硬地點了個頭,看她走入巷子內。
她厲害,不跟他說話,就算知道他生氣也不說些什麼,很好,真是很好,她脾氣硬,他……
也該硬起脾氣,可是啊,薛守栩想了下,情感違背理智,他路邊停車,下了車,追進小巷弄裡,他告訴自己——不是要示弱,只是……不想弄得這樣僵。
他尋找那道嬌小身影,晚她幾分鐘,該不會已經進屋了?
下一秒,薛守栩找到了夏茵,卻被眼前狀況駭著。
水,一大片,灰色的水又髒又臭,淹了小巷弄尾端,薛守栩真是沒想到,這條巷子尾端因為地勢較低,竟然讓水全往尾端倒,從外面看不知道有淹水,沒想到裡面不同景色,夏茵站在水中間,水淹到她膝蓋間,她困難的涉水,龜速前進。
「別動!」他朝她吼。
她聽見,轉過頭看見他,一臉不解。
他來做什麼?不是走了嗎?
「站在那裡,別動!」
還這麼凶……夏茵聽話,看見他走過來,一腳踩進污水裡,她驚呼,也大聲喊:「你幹麼?」
薛守栩不回答,水的阻力讓他走得比較慢,可是還是來到了她身邊,他罵她:「水多深你知不知道?如果前面有高低差怎麼辦?水裡面呢?如果有尖銳東西或者水蛇之類的,怎麼辦?」
「水蛇?會嗎?」她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怎麼不可能,我跑過很多地方拍照,淹水不只會有水蛇,還會有金魚、鰻魚之類的,都有可能,你不知道危險性。」他拉住她手。「你家在哪?」
「那邊。」她指不遠處的公寓。
「都淹成這樣了,不要回去了,跟我回我家。」
她搖頭。「我要回家拿電腦工作。」
他瞪大眸,與她對視一陣,想握她肩膀搖醒她,但是她抿著唇看起來很堅持,眼色裡的倔強更令他投降。
「我背你。」他半蹲後,水淹到他大腿,她遲疑著,他口氣不善地催促道:「快上來。」
夏茵攀上他的背,很不好意思,可是心口很暖很慚愧。
她惹他傷心生氣,他不計較,還追來,為她安危,自己陷入水中涉險。
她看著他頸側肌膚,看著他發尾,看著他寬闊肩膀,看著他厚實寬背……好感動啊,夏茵忽然緊緊攀住他,將臉輕輕靠在他肩膀。
「對不起。」她道歉。
「幹麼道歉?」他口氣很差。
「相信我,我有在聽你的二胡,很好聽,真的,可是我……」她歎氣,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內心轉折……
他不說話,故意沉默,走了一會兒,感覺背後的她身子輕顫,薛守栩軟化了,他歎息。「幹麼哭啊……」
「對不起……」她很難過,覺得自己很糟糕。
「唉……」他深深歎息,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剛剛還氣著難過著,現在全化為一股心疼,哪會想到要惹她傷心惹她哭?
這剎那,薛守栩心裡有股聲音,很糟糕的指出——你完了,不只是輸了,還輸得徹底。
他輸了,輸給夏茵,她的眼淚比什麼都讓他難受,他恍惚的知道了,他對夏茵,不再是那個看著相片裡十八歲的她的那種感情,以前,只是覺得這個女孩在記憶中特別鮮明,可是現在,他沒事就會想到她,什麼事情都在乎她的想法跟看法,這很不妙,大大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