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就在這個月……」她支吾道,第一次被不算熟稔的男子問及如此私人之事,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不知為何,自己竟樂意與他分享心裡話……她才見過他兩次面不是嗎?明明對他的第一印象也並不是十分良善,究竟是哪來的信任感呢?
「關於秦大哥,其實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巧合。」
「什麼巧合?」
「那是一個小秘密,你想知道?」她有些紅了臉。
「無妨。」
「那個秘密就在閻君廟。」
★★★
閻君廟是興安城裡信眾最多的廟宇,供奉的是陰間之神小閻君,數十年前,它曾經靈驗到幾乎有求必應,香火因而達到了鼎盛,所有大小城民的大小事物皆前來祈願,甚至還有聽聞盛名不辭千里而來的外地人。
小閻君是掌管此州郡縣方千里內的陰間神祇,相傳祂是地獄之殿閻羅王所有兒子中最俊美無儔的,在祂身邊更有許多司爺判官為其效力,各司其職,協助他掌管一切陰陽之生死大事,並根據不同的因緣福報而給予懲惡揚善。
百姓們膜拜祂們,更敬畏祂們,通常來到閻君廟,除了祈求此生順其所願、衣食無憂外,更希冀來生能更加圓滿富貴。
對柳必應而言,閻君廟更具特殊意義,畢竟這是一個她開心時會來的地方,也是一個傷心時必來的地方。
她記得小時候,爹爹曾帶她來此拜拜並告訴她,她是娘跟小閻君千求萬求才求得的寶貝,雖然後來娘因為生她難產而死,仍然無悔。
她時常一個人來此,希望陰間之神小閻君能將她的思念帶給過世的爹娘。同樣的,若是她想見秦大哥,她也會來此祈願,很巧的是,通常此願也都會成真。
「拜完了嗎?再講下去太陽都要下山了。」
仲孫隱靠著大殿前方的龍柱,兩手交叉胸前,輕輕打了個哈欠,無奈的聲音帶點催促。
來到閻君廟已經超過半個時辰,她合掌跪在大殿前都快化成石頭了,還不見她起身,他真不懂哪來那麼多願望可以說?
深深三磕頭,柳必應以手撫地撐起久跪麻痺的雙腿,吃力起身。
「我希望小閻君能保佑信順奶奶的病好轉。」她仰頭朝他解釋剛才祈求的內容。
「人各有命,生死亦有定數,該走的時候就該走,就算是閻君也不可能任意更改一個人的陽壽。」他冷然道,頗有看淡生死的灑脫。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
「凡事不該強求,懂嗎?」
他淡淡丟下一句話,離開龍柱踱步上前,傾身湊近仔細打量大殿上那一尊尊的神像。
「我想這裡該整修一下門面了,瞧瞧這些傢伙的臉,一個個都快『面目全非』了。」他略帶笑意地揶揄道,霎時,緊張的柔荑冷不防捂上他的嘴。
「噓——千萬別說這種話!」她瞄了眼大殿上排排而坐的神祇們,忐忑不安。當著眾神的面說大不敬的話是會被懲罰的!
仲孫隱拉下她的手,意外地露齒而笑。「我明明說的是事實,瞧,那一張張臉本來就被熏到看不出是圓是扁了。」
「怎麼會?明明看得很清楚。」她一臉認真,不想他胡亂開神祇玩笑。「我就覺得那一尊長得很像秦大哥。」這是她意外發現的有趣巧合,也是她想與他分享的秘密。
「喔?是嗎?」這倒有意思了!仲孫隱斂起笑意,屏氣凝神,狀似專注地又打量一遍,才又開口道:「這尊應該是小閻君身旁『感應司』的司爺吧!」信眾們能不能「有求必應」,大概全都要看這傢伙的臉色了。
「呃……應該是吧。」她也不確定。「我只是有一天忽然發現祂長得跟秦大哥很像。」
「那這一尊呢?」他突然指著另一尊臉被煙熏得最黑的,問:「你覺得祂長得跟我像嗎?」
柳必應怔愣,趨靠上前,認真盯看後立刻面露驚喜,道:「咦,仔細看還真的跟你很相似呢!」
聞言,他眉峰挑高,冷哼一聲。
「見鬼,究竟哪裡相似了?」那尊神像明明丑多了!「我的眼神看起來有那麼凶嗎?」是她識人不清,還是他的雙眼有毛病?
她尷尬一笑,怯怯地看他,依然是個老實人。「現在看來……是有那麼一點……」
「有一點?」他瞪視她,嘴角雖噙著笑,卻充滿了脅迫的威嚇,似在無言要求她修正自己的說詞。
「不過……我知道很多人都是面惡心善的。」她朝他嫣然一笑,像是拍馬屁的話聽來卻無比真誠。
「也許你說對了一半。」他兩手背在身後,悠然踱步到供桌前,有意無意瞄了眼桌上供品一眼。「說不定我不只是面惡,連心也是惡的,呃……這東西看起來真難吃。」
「不是的,我不是說你——」
她正急著想打圓場,倏地,一群捧著牌位、披麻戴孝的人湧入大殿,兩男兩女一見到柳必應,全都僵住步伐,面色難看。
「啊,是王家莊的哥哥們。」一見到來人,柳必應脫口說道。
「我呸!」捧著牌位的為首男子身後,另一名男子箭步衝出,對著柳必應怒目相向,帶著明顯敵意。「別哥啊哥地叫,咱們非親非故受不起!」
「對不起……」
「少在那裡貓哭耗子,噁心!」其中一名女子也站出來吼她。
柳家世代醫術高超,遠近皆知,從前柳老爺還在時,至少還仁心仁術,可如今當家的柳家二公子柳濟世是出了名的勢利,向來都是有錢才醫病,沒錢活該賤命。這一年來,王家兄妹們為了給親娘治病,散盡家財,沒想到柳家人竟然在他們銀子用盡後,眼睜睜見死不救,無論他們如何千求萬求,就是不肯再多看病人一眼。
如今,再多的錢都無法挽回已逝的親人,他們也只能在此舉行法會,祈求陰間之神小閻君讓他們娘親黃泉路好走,卻偏偏碰上讓他們最痛恨的柳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