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不知怎地,跳快了兩下。
她的腳步聲,在房裡輕移,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因她的靠近和遠離忽急忽緩。
不動聲色的,他將眼皮睜開一絲細縫,看見她隨手整理著房間與浴室,收拾著他昨夜掉在地上的巧克力棒空袋,還有那些堆在床頭櫃上,被她拿來敷腳的毛巾。
她走到了他身後,他考慮著要假裝翻身,最後還是繼續維持原來的姿勢。
這些年,他和不少女人同床共枕,但真的很少有人會替他蓋被子。
大部分的女人,都會把他吵醒繼續做愛做的事,不然就是拍拍屁股走人。
他一直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哪裡有問題,她們一開始都還滿喜歡他的,但他似乎總是遇到喜歡逢場作戲和一夜情的女人。
她打開陽台門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不好,這女人該不會又想溜吧?
他翻身睜眼坐了起來,瞧見她包著披肩,站在外面的陽台上,看著遠方。
她沒有完全走到陽台的盡頭,只走出去一點點,小心的讓分隔鄰居的矮牆和陽台上的植物遮住自己。
她沒有要逃跑,他鬆了口氣,好笑的揉搓著臉龐,然後下一秒,注意到床邊的椅子上,有個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件褲子,他的褲子。
他愣愣的看著那件已經折好的褲子,眨了眨眼,它還在那裡,整整齊齊的端放著,要不是上頭還沾著些泥,看起來還真像店裡販賣的商品。
他最後一次看到它時,它應該在地上,還是椅子上?
總之,不是折好的狀態,昨夜她囉哩囉唆的,他根本忘了自己到底把它丟地上還是丟椅子上。
顯然她剛剛收拾東西時,順便替他撿起了褲子,拉平折好,放在這頭的椅子上。
他好奇的又抬眼看向那站在外頭的女人。
她的背影看起來十分單薄,可她沒有倚靠著牆,反而站得筆直,就像根釘子。
但她不是釘子,他知道她有柔軟的地方,不只身體,連心也是。
山嵐悄悄浮游飄移,他可以感覺到寒氣入了屋,外面一定更冷,他看見她拉緊了披肩,在薄霧晨曦中,環抱著自己。
有那麼一瞬。她看起來像是快被白霧包圍吞噬,但她沒有動,只是定定的看著同一個地方,白霧忽濃又淡,來了又消散。
他好奇她在看什麼,不覺中,他下了床,走向她。
靠近了,才發現她在看山谷對面的小教堂,那座教堂很可愛,坐落在樹林之中,這個小城,看起來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模樣。
但注視著前方美麗的風景,她緊抿著唇,秀眉微擰,蒼白的小臉,顯得有些悲傷。
「妳知道,有一種說法,說上帝存在萬物之中,而非只在教堂裡?」
如他所願,她微訝的回過頭來。
「你是教徒嗎?」夏雨盯著他滲冒出胡碴的俊臉問。
「不是。」他咧開嘴,道:「我沒有宗教信仰。」
她想也是,如果他真的是,她會非常驚訝。
「但我相信如果真的有神,衪確實存在於萬物之中,存在花草木石、天地山川之中,甚至妳我之中,看看前面這一切。」他瞧著她,微笑,「基本上,我們能站在這個地方,就是一種奇跡。」
這個男人真正讓她愣住了。
雖然才短短相處一陣子,她已經發現他是個幾乎只靠野性直覺往前衝的傢伙,他不是計劃型的人,她以為他根本不太思考。
「妳說得沒錯,我不喜歡思考,大部分的時候,我都不思考。」
聽到他的話,她一愣,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然把最後一句想法脫口說了出來。
「想太多,有時候沒什麼用。」他雙手胞胸,姿態輕鬆的靠在落地門的門框上,笑看著她,「我靠直覺過日子,而我的直覺通常是對的,否則我活不到現在。」
這個男人的眼裡,有著嚇人的坦白,她注視著他,忍不住問:「如果你的直覺錯了呢?」
「那就面對它,修正它。」他毫不猶豫的說,回得簡潔明瞭。
她為之愕然。
他歪著頭瞧她,笑意更甚,道:「我想那是我喜歡妳的原因之一。」
「什麼?」她有些呆,小嘴微張。
「妳不逃避問題。」他說。
她烏黑的杏眼,微微睜得更大。力剛輕笑出聲,朝她伸出手,「來吧,寶貝,讓我們把麥德羅這個問題解決掉,然後妳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他說得好簡單。
這男人一副輕鬆寫意的樣子,好像解決麥德羅,只是走進餐廳吃頓飯一樣。可她曉得,他清楚不是這麼一回事,他知道麥德羅是什麼樣的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他雖然承認他不喜歡思考,但這傢伙並不真的是個笨蛋。
瞧著眼前這笑容滿面、自信帥氣的男人,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也許她瘋了,但他莫名其妙的自信,竟奇怪的讓她忽然興起一種,事情也許可以順利解決的希望。
他伸出的手,仍懸在半空。
她沒有握住,只看著他的眼,開口吐出一句。
「你還是先把你的褲子穿上吧。」
他穿上了他的褲子。
當然,也沒有忘記內褲和上衣。
山裡的薄霧,在陽光升起之後,就已完全消散。
男人搖頭晃腦的哼著歌,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隨著音響裡流瀉出來的音樂,有節奏的輕敲著,只差那麼一點,他大概就要起來扭腰擺臀了。
夏雨瞄著他,雖然一副有蟲上身的模樣,他開起車來,還是莫名其妙的順暢,雖然行駛在彎曲的山路上,卻依然如履平地。
他換檔踩油門,全都順得像上了油似的,而且他幾乎不踩煞車,大概是上路半個小時後,她就發現了這一點。
因為不太踩煞車,車子速度有些快。
她以為她很快就會因此吐出來,但也因為他不太踩煞車,車子速度雖然快,卻十分平穩,她沒有在位子上被拋來甩去,暈車的感覺降低許多,甚至沒有什麼反胃欲嘔的衝動。
他開車不是那種暴力式的往前衝再緊急煞車,就只是很平順的順著道路行駛過去,無論左轉右彎,他全在剛剛好的地方旋轉方向盤,他知道該在哪個地方換檔,或鬆開油門,又該在哪個地方踩下去,沒有丁點誤差,活像他早在這條路上,來回開過幾百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