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頭陣的模特兒,是織造廠裡最年輕貌美的織女,原以為她膽子大,應該走得最穩,可當她從簾子後走出,發現在場的賓客多到嚇人,而且一雙雙眼睛都盯著她,瞬間膽子不見了,走起路來畏畏縮縮。
什麼定點、節奏全都忘光光,走到一半,還差點軟腳,讓站在簾後偷瞧的鐵凝香撫額申吟。
接下來的更慘,有人同手同腳,還有人走到一半就嚇哭,打死也不願再走第二趟。
鐵凝香不禁自問,為什麼她的處女秀會這麼荒腔走板?
直到外頭響起笑聲,她瞇眼望去,發現沒有人覺得無趣才放下心。有人看、有人笑,這就等於有賣點,可以交代就好。
後來,輪到喜芽上場,真不愧是見過世面的,喜芽扭腰擺臀走得風情萬種,一雙勾魂眼每到定點,就毫不吝嗇地放電,讓底下的人對她品頭論足時,也清楚瞧見她的裝扮。
但當墨澈穿第一套服出場時,全場鴉雀無聲。鐵凝香則緊張得快要胃出血,就怕又有人對他說什麼不好聽的。
所幸,他一趟走完,半點聲響都沒有。
「快,把繫繩拉掉。」見他繞一圈走回後,鐵凝香趕緊催促,拉著他進到圓形簾子後,因為他還有兩套衣服要換。「雙菱,幫我注意一下前頭的狀況,還有……壽兒,給我呼吸!」
「大夫人……」小丫頭哭喪著臉。「我可不可以別上場了?」
鐵凝香將墨澈要換的衣袍全都拽在懷裡,一邊安慰著貼身丫鬟,「可是,壽兒,你今天扮得像仙女一樣,要是不上場的話,太可惜了。」說完,還不斷朝雙菱使眼色,要她接棒安慰。
「真的嗎?」壽兒抓著質地輕軟的寬鬆褲子,又看著身上聽說裡著鵝毛的粉藕色短襖,很懷疑自己有沒有大夫人說的那麼美。
「有,美得要命,去去去,往前走,別回頭!」雙菱催促著,一把將她往前推去。
壽兒一站出去,渾身不能動,呆在現場。
「大夫人,壽兒僵住了。」雙菱喊道。
正忙著替墨澈換上天青色雙染錦袍的鐵凝香,揚聲道:「喜芽,上!」
「來了!」她從店舖後方的房裡走出,身上已經換上桃紅色交領繡花襖,石榴羅裙隨著她的步姿搖曳成浪。經過圓簾時,偷掀一角,低笑著,「哇,養眼吶。」
「快去!」鐵凝香將他衣襟拉緊,絕不洩露半點春光給任何人瞧見。
「是。」喜芽笑嘻嘻地走到台前,拉著壽兒一道走,那畫面儼然像個夫人帶丫鬟。
而圓簾內——
「別慌,時間還很充足。」墨澈瞅著她急得有點發顫的手。
「你自個兒也要動手。」她沉聲道。
「我來,你就歇著吧。」他握住她的手說。
鐵凝香瞬間像是觸電般地將手抽回,垂下小臉不看他。
今天狀況多得要命,她才會親自為他著裝,否則她並不想和他獨處於這種近乎密閉的空間。
圓簾裡的空間不大,頂多只能容納四個人,加上他太高大,加上他太高大,她根本無處可避。
「我先到外頭。」
「對不起。」他突道。
她拉開簾子的動作一頓。
「對不起,是我嚇到你,下回吻你時,我會告訴你。」
鐵凝香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什麼,回頭狠狠地瞪他。還有下回?還要先告訴她?!
「你終於正視我了。」墨澈勾唇,笑得微邪。
看著他,她突然發現,也許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而他之前的冷情,八成是因為他原本不想與她有過深的牽扯。
這樣的他感覺比較有人味,可是……她不能靠近,因為殺傷力太強了。
走到圓簾外,她撫著胸口,皺著眉無聲地哀叫著。再這樣下去,她早晚會淪陷的……怎麼辦?
就在這當頭,她聽到前頭傳來一些嘈雜聲。因為距離有點遠,她聽不清楚,便問向在簾前排人上場的雙菱。
「發生什麼事了?」
「呃……好像有人在起哄。」
鐵凝香皺起眉。剛剛走場的是喜芽……難道有人拿她的身份作文章?可這已是喜芽第二次上場,如果要鬧,早在初登場時就該鬧了。
她無法理解,也不方便走到前頭去問屈瑞英,等喜芽繞了一圈回來,她急忙追問道:「怎麼了?」
「大夫人,他們……」壽兒正要回答,喜芽不動聲色地扯了她一下,阻止她開口。
「沒事。」喜芽笑嘻嘻的,看不出異狀。
「是嗎?」鐵凝香不大相信,然而喜芽一逕的笑,她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只能讓後頭的人繼續上場,一邊注意墨澈上場之後,是否有何異狀,慶幸的是,依舊鴉雀無聲。
她猜想,也許是禹親王在場,沒有人敢造次。不管禹親王究竟是好是壞,這當頭有他在,真是好極了。
可是,當喜芽再次上場時,這一回,她清楚聽到不堪耳的謾罵——
「一個被趕出花樓的下九流,竟敢出現在親王面前,真不知道常家到底是怎麼想的?」
「瞧,那股騷樣,分明就是要勾引男人。」
「不,聽說真正yin蕩的是常家大夫人,還把墨澈安排在她住的東廂。」
「怎麼沒瞧見她?真想瞧瞧那蕩婦長得到底什麼德行。」
「躲在簾後,不敢見人。」
「那咱們先瞧瞧這騷貨,倒也不賴。」
「喂,乾脆把衣裳給脫了吧,下九流的不需要穿衣裳,更不需要在這裡走,脫光了往我床上躺去,大爺開心了就打賞。」
起哄聲幾乎壓過絲竹聲,氣得鐵凝香握緊粉拳,掀開簾子要衝到外頭。
「大夫人……」雙菱趕忙將她拉住。「你別衝動,冷靜一點。」
「可是喜芽……」
「她要上場之前,必定設想過這種情況,她不會在意的。」
「怎麼可能不在意?」她真恨不得衝向前去撕了那些人的嘴。「可是,最不應該的是我……我竟然沒能設身處地為喜芽想,一頭熱地想著自己的計劃,還給她排了四套衣裳……」